「必應!」
她虛軟的身軀如布女圭女圭般隨著劇烈的爆裂聲震飛開來,重重摔下石台,口吐鮮血,數道淡淡白光自她體內散出,消失于夜林中。
仲孫隱凌空飛身,本想在空中攔抱住她,卻被道士的闇符咒攻擊阻攔下來,逼得他不得不使勁揮動袖袍,七枚古幣自袖口飛出,在空中排陣如北斗七星,發出七道金色光芒,對克黑法。
七顆千年古幣是他專屬的法器,百年多來未曾使用,而今卻逼得他不得不使出。
一旁,王鳳見形勢逆轉,心知不妙,立刻抽出預藏的匕首,直沖向身受重傷、幾乎斷氣的柳必應,往她左胸口一刺——
「該死!」
仲孫隱見狀厲喝,疾飛而下,眼發紅光,掌集陰氣重擊王鳳,只見她rou體當場震碎四散,就此成為枉死于森林里的孤魂野鬼。
「啊——妖怪!」眾人見狀驚恐不已,紛紛尖叫著逃竄。
仲孫隱抱起柳必應,拔出她胸口的匕首,以掌凝氣輕覆于傷口上,溫熱紅流自他的指縫間不斷滲出,暈染擴散在他金光閃閃的衣袍上。
她已無生命氣息,他知道,但他不想放棄!
「必應……」他的左胸口像被狠狠捅了一刀似的,慟絕不已。
是的,自從秦無淮那家伙現身提醒他之後,他終于想起了她。
前世,他為救她,左胸口替她擋過一刀。
而今,她這一刀,也算是為他挨的。
若不是當日他在閻君廟前失控,露出了些許真面目,豈會讓這些愚民以這樣的想法對付她?若非他的介入,她又豈會跳月兌生死簿上的記載,而遭逢此劫?
她不該如此慘死的!不該!
盡避肉身已死、三魂七魄已散,他仍然不會放手讓她走!他承諾過她,絕不會讓她孤單一人,魂魄飄蕩在外而無所依。
靶覺強烈的一擊自身後襲來,仲孫隱緊緊抱住她的軀體,以身擋護——
「大膽,閻帥的人也敢動!」
李衡大喝,帶著大批鬼武士趕至護主。冥界司爺被妖界黑魔攻擊,是何等大事,若要追究,恐怕是要驚動天地了。
眼見寡不敵眾,黑魔道士一甩道袍,大批蝙蝠頓時自暗林間飛出,密密麻麻四處竄飛,護他離開。
終于,暗林歸于平靜,四周靜寂得駭人。
「隱爺……」李衡輕聲低喊,見主子仍抱著柳必應不放,不由得有些擔憂。
仲孫隱提住一口氣,蘊結掌氣,不久即見一顆亮如白晝的明珠現于掌心。
李衡一驚,驀地明白主子的用意。
這顆夜真珠是仲孫隱上任「庫官司」司爺一職時,閻帥大人賞賜予他的護身之寶,亦是他以前世修為換來的寶物,難道,他想用它來護柳姑娘肉身不死?
可經那黑氣重擊,柳姑娘早已魂飛魄散,就算護住了她的肉身又能如何?
將夜真珠輕輕放入她口中,眾目睽睽下,仲孫隱傾身封住她的口,以其數百年修來的真氣灌入她體內。
她的唇仍殘有余溫,而他的心,就此淪陷——竟是在她死了之後。
他知道,他放不開她了。
★★★
入夜的月,暗黑的林,以及慢慢吞吞、虛虛弱弱趕到的一只小烏鴉。
身後跟著的一大群麻雀、白鶴與蝴蝶,都是她在仙界的好姊妹,她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打探到消息,匆匆趕來幫忙救人,豈料,戲已落幕——
唯一來得及見到的,是大批鬼武士護著仲孫隱一行離開的身影。
「隱哥哥……」看背影就知道,這回他真的氣得不輕。
小烏鴉依依不舍,對著林間低低嘎叫兩聲。看來仲孫隱和李衡打道回幽冥府去了,而她又要到處游蕩,無聊好一陣子了。
唉,好哀怨。
還有,她也受傷了哪……
第7章(1)
孟婆湯?
望著眼前遞來的那碗晶瑩剔透的汁液,她躊躇不前。
「我可不可以不要喝?」
「不行,每個人都要喝。」
「可我不想忘記他嘛……」她難過啜泣。「婆,求您了……」她好不舍,真的不想離開這里。
「孩子,婆知道你難過,但你做錯事,不能留在這里了,必須去投胎轉世,我們不能讓你記得一切。」
「我知道錯了,我會去投胎,但能不能讓我還記得他?」
她哭了出來,身後已是長長一排等待隊伍。
曾經近在咫尺,現在卻殘忍地要她將他排除在記憶之外,她怎能做得到?
孟婆拍拍她,附耳偷偷安撫。「別擔心,這碗是婆特地為你調制的。」
「是嗎?」
孟婆湯向來有分大忘、中忘、小忘,全看個人的因果造化來判定該飲用何種孟婆湯,而這碗,不算太糟。
「婆婆向你保證,若是來世你有緣遇到他,你的心會告訴你,就是他了!」
就是他了……
★★★
無盡的渾沌似乎包圍了她許久。
一個無色無彩、無邊無際之地,模糊不清,直到她看見一道白光,似在召喚著她,才舉步維艱、吃力地朝白光而去。
她在哪里?又該往何處而去?
她想不明白,只知順著白光前行,應該就會找到自己該走的路——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純淨的白色。
軟軟綿綿、馨香淡淡,她恍若躺在朵朵白雲上,輕飄飄的,像是在飛,甚是舒服。
她死了嗎?
月兌離rou體的羈絆,魂歸西方極樂了嗎?
「啊,是你?!」好開心、好驚訝的尖叫打破了這份舒適恬謐。「你回來了、回來了!」
還搞不清狀況,一個面容黝黑的亮麗女子忽然撲跳上床,好熱情地抱住她,一直反覆說著同一句話。「你回來了!回來了!」
「請問……你是?」柳必應開口,喉嚨感覺很緊。
「我是喜願啊!」
「請問……這里是?」
「隱爺的宅邸啊!」
「仲孫隱?」她的心猛地一跳。好想念的名字,似乎好久好久……沒有听到這個名字了。
「對啊,你有沒有很開心?」喜願眉開眼笑,好像有用不完的笑容一樣。「今兒個淮爺跟我說,有個特別的任務要出借我到隱爺這里來幫忙,我還不知道是因為你呢!」
「淮爺?」又是誰呢?
「啊?你不記得淮爺了?」喜願的嘴張得圓圓大大的,像是合不起來,好夸張的驚訝表情。「那他可要傷心死了,你可知你走了之後,他還挺想你的。」
「其實……我也不記得你,我們之前認識嗎?」
「什麼?連我都不記得?」她快暈死了。「那你究竟記得誰?」
「我想……我認得隱公子。」她臉紅道。
「啊,也對,畢竟你喜歡他那麼久了。」
喜願非常理解,見到多年老友已讓她夠開心的了,就算對方暫時不記得自己也無所謂了。
「兜轉了一圈,終于讓你等到這機會,听說還是他親自帶你回來的唷!當然啦,淮爺有特別交代說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放心,我一定會保守這秘密的。」她朝她猛眨眼。「怎麼樣?你現在離他可近了,有沒有好開心?」
這姑娘表情好多、好有趣。柳必應忍不住笑了。
「我……喜歡他很久了嗎?」好奇怪,這位姑娘為何這樣說?她怎麼知道她喜歡仲孫隱?
「非常非常的久,少說也有幾百年了吧!」
「啊?」這麼久?怎麼可能?
柳必應更糊涂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又是誰?他們好像認識她,而且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唉呀,該不會是孟婆給你喝的孟婆湯太濃了吧,怎麼你的魂都回來了,卻還什麼都不記得呢?」喜願說道。
「我的魂?」柳必應一怔。莫非……她真的死了?不是說這里是仲孫隱的宅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