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眠低著頭,不敢直視他。「對……對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要……要……輕薄你的……」她結結巴巴,不但唇酥麻著,顯然連舌頭都嚴重受到影響。
「輕薄我?」
這說法倒是新鮮,他還是頭一次听到姑娘家這樣形容自己的行為。
「我……我只是……想要……幫你想起當年的事而已……」她試圖解釋。
「哦?剛才的行為也是當年發生過的事?」他揚了揚眉,口氣有些揶揄。「我可不記得當年有來這麼一段。」
「咦?你想起來了嗎?!」她驚喜抬頭,臉上閃著動人的神采。
肖淨官心頭一震,那股強烈的吸引力又出現了,但他還是力持鎮定,直盯著她臉上滿布的紅斑點,強迫自己分心。
「沒有,我只知道十年前的我,根本不可能對一個女娃出手。」這倒是實話。
「所以你什麼都沒有想起來……」難掩失望情緒,她重重嘆口氣。忽地,又想起什麼,大叫出聲。「對了,我還有東西可以證明!」
她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呢?真該打!
千眠興奮又欣喜,完全忘記他的存在,突然當著他的面解開衣帶,露出單衣。
「妳做什麼?!」
他訝異她大膽的行徑,同時也察覺到窗外隱約有陣小騷動。
「有樣東西要給你——」完全無視他的吃驚,只一心一意伸手進內襯中,努力掏探著。
懊死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行為會帶給他什麼影響?這遲鈍的女人!
肖淨官忍著氣,決定先關上窗再說。才走到窗邊,即瞧見兩抹飛快逃竄的身影,直沖出淨日園。果然!
肖淨官翻了翻白眼,心里有數,這筆膽敢「偷看」的帳,他回頭再算去!
必上窗,他回過身。她已從腰際的內袋中,拿出一個錦囊。
「就是這個,你應該認得吧?」遞上繡有「肖」字的青色錦囊,她充滿期待地問,她可是經過多年的探查,才循著這個錦囊找到他。
「當時好像有人在追你,所以你匆匆忙忙拿走我的餅,給了我一袋錢,這就是當時你留下來的繡袋。」
肖淨官接過細看。沒錯,上頭是肖家特有的肖繡圖樣,而那個「肖」字,是他的專屬物品上才會有的字樣。
「這的確是我的東西。」
雖然對她的長相沒什麼印象,但他記得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這是他特意留給她的東西,沒想到她真的找來了,好驚人的毅力!
「太好了,果然沒錯。」她開心笑了。「這些年來,我一直隨身小心收著,就怕它不小心掉了。J
肖淨官瞅著她,被她的執著所感動。想必這十年來,她滿心滿腦都在想著如何找他吧。嗯,有些事……似乎該重新想想了。
「經妳這麼一說,我似乎有點印象……」他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淺笑,伸手替她攏上敞開的衣襟。
「真的?」千眠眼楮一亮,重燃希望,全然沒注意到他為她系好衣帶的動作,忙追問︰「你想起了多少?」
肖淨官眼底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似笑非笑道︰「我想,我可能是剛才被妳拿水盆敲了頭,所以頭昏腦脹的,要完全想起來,恐怕需要一段時間才行。」
「是哦……」她頓時心虛愧疚起來。
「我勸妳還是先伺候我穿上衣服再說,否則難保我不會受了寒、發了燒,萬一再不小心燒壞腦子,那可就永遠想下起來了!」他好故意地大聲強調︰「妳也說了,我的腦袋是很重要的。」
千眠如遭當頭棒喝,驚覺道︰「對對對,你下能生病,千萬下能生病。」
跋忙拿來他的衣服,她小心專注地伺候他穿衣,並且努力避免再踫觸到他的身體。
著好裝,她恭恭敬敬,細聲輕問道︰「還有什麼……是需要奴婢做的?」
又開始自稱「奴婢」了!肖淨官注意到她態度的改變。
「只要能幫助我想起當年的事,任何事妳都願意做?」
「如果在合理的範圍內,那是當然。」她的回答還算有點聰明理智,萬一他又逼她亂嫁人怎麼辦?
肖淨官滿意頷首,走到櫥前,打開第二格抽屜,拿一瓶青瓷藥瓶放進她手心,道︰「拿去搽,妳臉上的紅斑點一直讓我分心,無法集中精神想事情。」這也是實話。
「啊?」接過藥瓶,她受寵若驚。
這是他第二次拿藥給她搽。這……算是關心她嗎?
莫名地,千眠心里一陣感動。
或許,她是錯怪他了,或許,他真如大家說的那樣,是個好主子……
「還有,從今天開始,妳搬到淨日園旁的小廂房,除了伺候我之外,妳哪兒都不準去,也不必做其他事,我要每天看到妳,這樣我才能想得比較快。」
「哦,好。」她像個听話的小孩,乖乖听令點頭。
「還有,我要出去三天,回來之後我要見到紅點從妳臉上消失。」意思就是要按時搽藥。
「是。」
「還有,不準在別人面前隨便寬衣解帶。」
「是。」剛才只是一時心急嘛!
「還有了」
啊,還有呀……?
淨月園內,也感染到隱隱浮動的氣氛。
「外頭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丫頭們的腳步都浮啊躁躁的?大伙兒是不是又在瞎湊和什麼了?」肖夫人不疾不徐,緩緩啜飲著梅婆沏來的春茶,品味沁于齒間的淡淡香氣,溫和慈藹的視線始終停駐在飄浮杯中的那葉絕綠。
「回夫人,是關于少爺的事。」梅婆回話,橫滿皺紋的面皮無一絲表情。長年在府中當差,早已練就她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本領。
「哦?」
放下蓋杯,肖夫人拾起眼,示意梅婆繼續說下去。
「下人們都在傳少爺即將娶妻的事。」
「是嗎?我兒子『又』要娶妻了?呵……」肖夫人輕笑出聲,見怪不怪。「這次又是哪個丫頭放出來的渾話?」
「沒有丫頭放話,純粹是旁人加油添醋的結果。」
「哦?這可稀奇,畢竟無風不起浪嘛,莫非……」肖夫人眸光一閃,臉上的笑紋更深了。「莫非是跟今早順生偷偷模模跑來這兒把雲冬叫出去有關?」
「是,夫人果然聰明。」梅婆道,眼角難得勾出一抹笑意。
一反先前的持重沉靜,肖夫人笑開,睿智的眼中閃動明亮光彩,頓時像個年輕女孩一般,好奇心大起。
「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嗎?」她熱切問。
「說是夫人您親自挑選的那個丫頭千眠,今早惹惱了少爺。」
「真的?她是怎麼惹惱我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寶貝兒子?快說來听听——」肖夫人興致更加高昂。
「听說是少爺有意將她許給順生,所以她一氣之下,便將洗臉水倒在少爺身上,還在少爺拉她進房時,順道用水盆重重敲了少爺的頭。」梅婆就像在報告普通的例行公務般,語氣平板。
今早,順生和雲冬商量不出辦法,終于還是忍不住跑來找梅婆苦訴原委,巴望梅婆能大發善心出面處理,就算是把那惹惱主子的丫頭直接拖去責罰也成,總好過她栽在少爺的「折磨」中,可沒想到梅婆只漠然地給了一句︰「少爺自有分寸。」便將緊張兮兮的順生給打發走人。
聞言,肖夫人不但沒有數落千眠的不是,反而笑得更加開心,顯然被逗得很樂。听到一個丫頭膽敢挑戰她兒子的權威,她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想當年,她也……
「我看是咱們官兒去惹惱那丫頭倒是真的。」肖夫人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