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冬臉色跟著乍變。「喔,那可慘了。」
「而且他還笑著說了三個字。」
「『妳找死』?」
搖頭。「比這更糟。」
「那是……?」
「『真、涼、快』。」順生顫抖說出這三個字。
雲冬先是頓了下,接著噗哧一聲,笑。「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什麼話哩!被水潑了還這樣說,我想少爺應該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生氣。」
順生死命搖頭,臉苦極。「問題是——那是一盆熱水!」
「呃?」笑聲乍停。「這听來似乎不太妙。」
「更慘的還在後頭!」
「還有?」
順生哀怨點頭,囁嚅道︰「她還拿水盆敲了少爺。」
雲冬嚇到。「什……什麼?她她……她真的這樣做?」
順生悲情又無奈。雖說少爺沒事就來「亂點鴛鴦譜」的把戲已經玩過很多次了,但這次的情況似乎有點失控,他只能說夜路走多了,總會踫上……算了算了,踫上什麼並不重要,現在可沒多余的篇幅浪費在他這個小奴僕的心事上。
「可話又說回來,少爺為什麼把她拖進房去?這不像少爺的作風。」雲冬多少可以理解這新來的丫頭何以「反應激烈」,畢竟她是過來人,只是企圖月兌離苦海的方法有所不同。
「所以我才緊張啊,從來沒踫過這種情形,妳說,這該如何是好呀?」
「這……」
就這樣,躲在角落的一場密談,恰巧被隔牆之外偷懶睡覺的小廝听見,于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話就傳到了柴房——
★「什麼?少爺把那個新來的丫頭拖進房里去了?」
「這是我親耳听到順生說的,好像是那丫頭做了一件事之後發生的。」
「真的?她做了什麼?」
「好像和什麼熱水有關吧……」★
接著,又傳到了灶房——
★「妳听說了嗎?那個新來的丫頭真有辦法。」
「嗯,听說她每回為少爺準備熱水淨身,都逗得少爺笑得很開心。」
「結果少爺終于讓她進了房呢!」★
然後,是洗衣房——
★「什麼?少爺看上了千眠?!」尖叫聲四起,是反應最為激烈的一群。
「不可能、不可能!少爺怎麼可能看上那丫頭?比起雲冬她真是差太多了,少爺怎麼可能看上她?」
「千真萬確,是順生親口說的。」★
最後,來到了與千眠同寢房的丫鬟容容耳里——
★「啊?少爺要娶眠姊姊?!」容容興奮跳起。「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听說是剛剛決定的。」
「太好了,不虧是我的好姊妹,手腳果然夠快、夠利落。」★
隨後,未經證實的流言,宛如洪水猛獸,快速在奴僕之間橫流肆溢、泛濫成災。
如果可以,大伙兒巴不得都能拋開工作,親自偷溜到淨日園里一探詳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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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她會毫不猶豫逃之夭夭,和他徹底劃清界線,打死不相往來。
但悲哀的是,她別無選擇!
淨日園里,如往常一般,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奴婢會進出走動,這里向來靜謐清幽,而她也喜歡這份不受干擾的寧靜,可現在,這駭人的靜!即將成為囚困她的牢籠。
尤其在她一時沖動,犯下無可彌補的「憾事」後,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岳千眠抱著水盆,用力吞咽唾沫,兩只大眼緊盯著始終不發一語的肖淨官,他看似在笑,可她卻有種要被生吞活剝的感覺。
無言的靜,在兩人之間恐怖發酵。
第一次發現,無聲,也會折磨人的耳朵。更別提此刻,靜得心驚、靜得膽顫,靜得適合隨時搭配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來宣告有人即將「遇害」。之前所听過的種種傳聞,躍然腦中——為什麼前任奴婢雲冬要哭著求去?為什麼他的貼身奴婢都待不長久?
早想過,或許他不像大家傳聞中那樣溫和有禮,或許他根本就是個會偷偷虐待下人的變態主子。
「妳過來!」
斑挺的身軀挺立床側,肖淨官看著她,率先打破僵持沉默。
搖頭,千眠堅持抱著水盆離他十步之遙,不肯向前挪動半步。
「您……在生氣?」她聲細如蚊。
「沒有。」
不可能,她才不相信!天底下有哪個主子會在被下人用水潑濕、又用水盆猛敲一頓之後,還會不生氣的?
「您有。」她堅持。
「我沒有。」他也堅持。
「您現在額冒青筋,整個額頭都發紅了。」明明氣得冒火,還不承認。
「我的額頭又青又紅,是妳敲出來的,記得嗎?」他皮笑肉不笑道,指向她死命抱著的「凶器」。
砰!
手一丟,水盆瞬間飛出窗外,來個證據湮滅、死無對證。
千眠內心當然有愧疚,誰教肖淨官在被潑水之後,突然拉她進房,把她嚇壞了,情急之下,只好用手上的水盆敲他。她也很後悔自己的魯莽,否則她現在也不會這樣理虧心虛了。
「下次如果妳想謀殺我,拜托換個高貴一點的東西,像是古董花瓶之類的,我還想死得有點『價值』。」他聳肩道。
「要……要不是少爺您突然說出莫名其妙的話……我……我也不會這樣。」
「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真是貴人多忘事!「就是要我嫁給順……呃,嫁人……的事。」
「我是為大家好。」他咧嘴而笑。「妳總要嫁人的,有我這個主子親自為妳作主,以後順生絕不敢欺負妳。」
「才不需要,就算我要嫁人,也不會是現在。」
他揚起眉。「哦?那是什麼時候?等到人老珠黃?」
「要……要你管。」她惱道,完全把主子和奴婢的分際拋諸腦後。
「我是妳主子,當然可以管。」
他的笑有些挑釁、有些故意,千眠越看越覺得礙眼,實在很想伸手抹平他那張老是笑得很欠揍的臉皮,但她還是忍了下來。
一想到他巴不得她趕快嫁人,就讓她心里不是滋味。這十年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找到他,而今,她如願找到他了,卻萬萬沒想到他比她記憶中還要惡劣千倍萬倍。
隱隱的惱,連帶使她的心悶悶的疼。
她討厭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算了,要不要嫁人是她的事,她干麼跟他認真啊?!她只要快快取回屬于她的東西,做滿任期,她就可以拍拍走人,然後回老家自己過日子,誰都不倚靠。
若她可以趁此機會直接和他攤明來意,早點把事情解決也好。
深呼吸,清喉嚨,她鄭重說道︰「我進府來,並不是來嫁人的,事實上,我是特地來找你……你……你你你……」她忽然嚴重結巴起來,圓瞪大眼,見鬼似的驚駭表情。「你……你你……」
她不只倒抽氣,還倒退連連,直到抵到一旁的木櫃,再無路可退。
他、他、他,竟然在她面前月兌衣服?!
瞧瞧,不是她眼花,他真的拉開腰帶,解開衣衫,露出結實的胸膛……
怎麼辦、怎麼辦?她的眼珠子現在該怎麼擺?是不是應該斜著往下走,假裝自己在數地上的螞蟻才對?
可……她的眼珠子就是動不了!
事實上,不但動不了,還發直、發怔、發痴地盯著那副與自己截然不同、充滿陽剛的男性果身。
她以前不是沒見過男人打赤膊,只是他那挺直的身形線條煞是好看,而且有股莫名的吸引力,緊緊吸住她的眼珠子不放,且勾引著她的手蠢蠢欲動。
如果可以輕輕模它一把,就算把她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哦不,五十大板她都願意……
「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