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肖淨官確定了她真的是朝僕房的方向走去,才回身走出淨心園。
穿過回廊,踏著夜色,就在他即將走回淨曰園的同時,忽地,他的背脊一緊,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然回頭——
真是見鬼了!
肖淨官瞪大眼,直勾勾盯著杵在他身後的熟悉身影。
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繞過大半個宅院,又兜回到他身後?
「妳跟著我做什麼?」很好,問得很鎮定,他真佩服自己。
「我必須跟著少爺……」模模糊糊的,還真接得上話,厲害!
「為什麼?」
「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少爺他……」
「他怎麼了?哪里礙著妳了?」他口氣開始不耐。
她到底要不要一次把話說完?他沒時間在大半夜里陪她瞎耗。
「他……他欠我……」嘶。又睡沉了。
肖淨官翻了翻白眼,明白自己若再和半睡半醒的她磨下去,保證連廚後院里待宰的公雞都會看不下去,馬上跳出來啼上一啼,好協助他結束這場夜游鬧劇。
可真要天亮之後,他也甭想睡了。
他趨近她耳邊,鄭重說道︰「妳听清楚,我沒欠妳什麼,現在,妳可以回房去睡覺了。」
旋身,即使仍強烈感覺到身後那陰魂不散的細碎步伐,肖淨官還是撇下她徑自回房。
砰!必上房門。
呼!吹熄燭火。
上、床、就、寢。
半晌,肖淨官躺在床上,深目圓睜,根本睡不著。
他知道她還在房門外沒有離去。既然已決定對她執行計劃,至少今晚該讓她安安穩穩睡個好覺,這樣,他也算是個「好主子」吧!
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淺笑,起身,開門,果然見到她在門外熟睡著。
好個「貼身奴婢」,竟然可以「貼」著他的房門板睡覺,若不是他眼捷手快,在開門的同時伸手定住她向內傾跌的身子,那嚇人的瘀青恐怕會很樂意重回她俏白的臉上與她敘敘舊。
扶正她的身子,發現她仍然沒有轉醒的跡象,肖淨官眸光一閃,取餅她手上的扇子,像是打蚊子一般,故意重重朝她頭頂給了一記當頭「扇」喝。
「噢!」驚呼一聲。醒了!
千眠雙瞳睜得又圓又大,視線焦點逐漸聚攏。
「少……少爺?」
千眠左看看、右瞧瞧,瞠目結舌,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她……她怎麼會在這里?她不是應該在淨心園的亭子里嗎?怎麼會在淨日園的寢房外頭呢?
難道說,她已經迫不及待地來跟他「討債」了?
肖淨官瞪著她茫然無辜又困惑的模樣,莫名有股想捏她臉的沖動,不過他很快就抹去了這無聊的想法,刻意端出主人的架子,沉聲命令道︰「還不快回房去睡覺。」
「嗄?」
「明早卯時過來侍候我梳洗,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別再煩我了。」
砰!門板在她眼前用力合上,顫動好一陣,才在靜謐的夜中,緩緩歸于平靜。
千眠縮著頸,心虛又疑惑。
她剛才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她完全想不起來?
望著冷邦邦的門板,眨眨眼,又抓抓頭,完全深陷五里霧中——
晨霧散去,旭日露臉,金色光束拂進廊梧深院。
通往淨日園的回廊上,由遠而近,一陣小小騷動快速蔓延過來。
「借過、借過,不好意思,借過——」
千眠捧著一盆熱水,匆匆忙忙、趕投胎似的快走疾奔,像是錯過了時辰就要被拖去下油鍋一樣急呼著。
沒錯,慢了時辰,她準完蛋!
現在已經辰時了,意思就是——她該死的睡過頭了!
不知道淨官少爺起床沒?他前夜也是很晚才就寢,應該還沒起床才是……
不管了,急急走,快快送,先把這盆熱騰騰的洗臉水安全送到少爺跟前再說。
當然,她急著趕往淨日園,除了是伯耽誤少爺梳洗,另外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區,就是——她快癢死啦!
她的臉、她的手,紅點肆虐,簡直快要了她的命。
好想死命抓它一抓哦!如果可以立刻盡情抓個幾下,一定比被金銀財寶砸死來得痛快,只是她兩手沒空,雙腳也沒閑著,因為給主子的梳洗可怠慢不得。
小心翼翼捧著水盆,終于撐到了淨日園,一見到房門外的順生,千眠頓時如見救星,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向他。
順生板起臉來,不悅道︰「都什麼時候了?妳現在才出現?」
「請先幫我拿著一下,拜托。」
不多說,立刻把手上的水盆塞到順生手上。然後下管三七二十一,還是七七四十九,先使出「十指眠爪功」,朝自己女敕白的臉上招呼去。
「妳的臉又發生了什麼事?」順生這才注意到她的「異狀」。哎呀呀,好好的一張俏臉,紅點點滿布,看起來還怪嚇人的。
「昨晚被蚊子叮的。」
「看起來……好慘。」順生聲音變弱,被一股莫名愧疚感攫住。
懊不會是他前晚沒勇氣為她多說兩句好話,寧願回房當縮頭烏龜,才導致她今天這種慘狀吧?!
「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蚊子好像特別喜歡我哩。」千眠僵笑道。
抓抓抓,可惡,抓這里也癢,抓那里也癢,她快瘋了!
「可能是因為妳細皮女敕肉,看起來比較可口——」順生月兌口說道,接著便警覺到自己可能有輕薄泵娘家的嫌疑,不禁暗自叫惱。
孰料,千眠反而笑開了。「我也覺得,如果我再曬黑一點,說不定蚊子就會移情別戀,我也不會變成麻花臉了。」嘴上呵呵呵,雙手抓抓抓。
「哈哈,說得也是。」順生搔搔頭,也笑了。
倏地——
「啊!」千眠失聲大叫,嚇了順生一跳。「糟了!」
「干麼突然大叫啊?嚇死人了!」
「竟然忘了重要的事……」千眠慌忙搶回水盆,同時壓低嗓問︰「少爺起來了嗎?」
「妳說呢?」
突兀的回話驀地插入,令人不由得一陣脊寒。
眼前房門還是關著的,那麼——
心一驚,視線一瞟,千眠順著順生敬畏的視線望去,赫然見到肖淨官修長的身形此刻正斜靠窗邊,手臂交叉胸前,一派閑適地看著聊到忘我的兩人。
「不錯,你們兩個還滿聊得來嘛!」
「少……少爺。」千眠趕忙福身請安,心里暗叫不妙。肖淨官一身穿戴整齊,看來起床有一陣子了。
肖淨官倚著窗欞,噙著笑,並沒有責備的意思,反而興味盎然問道︰「妳覺得我家順生如何?」
「咦?」她不解他為何突然這麼問。
「少……少爺?!」順生倒抽口氣,臉色刷白。
不會吧?少爺他「又」想抓他出來玩了嗎?嗚嗚嗚……肯定沒錯啦,因為親愛的主子爺臉上又露出讓他「毛骨悚然」的微笑了。
「我家順生老實、能干又可靠,妳覺得呢?」肖淨官像個關心孩兒的慈父,態度誠懇得過分。
千眠怔愣住。要她說什麼呢?她和順生也不過說過幾次話而已。
「少……少爺,您不是要出門嗎?小的這就去備馬!」順生緊張道。
少爺一旦決定要做的事,任誰都無法阻止,既然無力回天,落跑無疑是最佳選擇,他萬般不想參與自己「被賣掉」的過程。
「不急,你留下。」肖淨官慢條斯理道。
月兌身無望,只好硬著頭皮留下。順生哀怨垂首,無力面對千眠,更不敢多看肖淨官一眼。
「妳覺得我這個主子怎麼樣?」
「嗄?」
「回話,我在等著。」墨眸帶笑看著千眠。
「听說您是個好人,大家都很喜歡您。」很保留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