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什麼也不做’,並不代表我也是!」
抱兒執拗起來,足下一蹬,頃刻間已飛身縱入海中。
「鬼哥,你瞧她!」海羅大聲指控抱兒的任性妄為。
而海鬼讓似乎並不訝異少女我行我素的行為,只見他揚手一揮,直接命令道︰「你也去!」
「我?」海羅指著出口己的鼻尖,瞪大眼。
海鬼讓邪氣一笑。「你去告訴抱兒,要救就要救活的回來。」
「現在?」為什麼是他?
「給你半刻鐘時間追上她,並且回來復命。」
「半……半刻鐘?」誰不知黑船之上,除了海鬼讓之外,就屬抱兒游水速度最快。追上她……太難了!
「想抗令?」
海鬼讓輕旋落地,狂放的發絲迎風飛張,散發出懾人氣勢;而他嘴角始終帶勾的淺笑,才是真正令人心頭發毛。
海羅吞吞口水,識時務道︰「去、當然去!而且現在就去!」二話不說交出千里鏡,他跟著躍入海中。
沉笑兩聲,海鬼讓拋出手中的千里鏡給獨眼海馬。
「好好盯著他們!」
語畢,他的頎長黑影隨即沒入船艙之中。
海馬搔搔頭,瞄了眼手中的千里鏡,又望向大海,一臉不解。「鬼哥是要我盯著誰呀?抱兒他們,還是那兩艘船?」
「自己想吧!」
眾人聳肩,紛紛散開各自干活,獨留海馬一人孤立船首,與停駐桅桿上歇腳的孤鳥相互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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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藍天,孤鳥伴飛。
一艘不算大的單桅商船上,兩名穿著高貴旗服的女子,正迎風佇立遙望湛藍的海面,她們看來似乎心事重重——
「予霧姊姊,你覺得父王的病要不要緊?會不會有事?」
身著紫金花繡淺紅旗裝的尚夏公主,輕輕拉住她身邊那位如霧白晰的女子,面色微凝。
比較起她充滿血色的紅潤雙頰,這女子倒顯得有些蒼白孱弱。
「公主別太憂心,聖上一定會沒事的——」
予霧微微扯動如花瓣般美麗的唇角,頓時為純真的尚夏公主注入一股莫名的安定力量。
夏兒點點頭,有信心道︰「嗯,父王一定會沒事的。」予霧曾經是她們琉球國萬中選一、預備入殿修行的女巫人選,相信她的「保證」一定也具有祈福作用。
強勁的海風拂掠過兩人的衣裙、發梢,予霧抬手輕撥夏兒頰邊散落的發絲,心頭驀地升起淡淡的疼惜。
由于她是太學師傅的女兒,所以十歲那年便被琉球王選定為尚夏公主的「伴讀」,希望藉由她深受漢學燻陶的沉穩性子來「影響」活潑好動的公主。
多年來,她們如影隨形,培養了亦姊亦師的深厚情感,就連六年前,夏兒被以和親之名遠嫁中國(天朝)時,已近及笄之齡、即將奉獻自己成為修行女巫的予霧,即因夏兒執拗的堅持,才又被琉球王指派隨
行,為的就是能夠繼續貼身指點夏兒不受約束的言行。
予霧明白自己的責任,同時也清楚夏兒的。
這次她們突然接到琉球王病危的消息,在未及告知夏兒的夫君薩康的情形下,即貿貿然跟著琉球使者動身返回琉球國的舉動,她預料會在朝中引發一些不必要的聯想與揣測,或許……還會間接牽連到夏兒的
夫君薩康!
但,看著夏兒愛父心切的模樣,她也不忍阻止些什麼,只能盡己所能地陪伴夏兒,保護她不受傷害……
「予霧姊姊……」
「嗯?」
夏兒拉住予霧縴白細致的柔荑,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憂心問道︰「你說,咱們就這麼跑回琉球,會不會有事?」猶記得出嫁之前,父王曾經再三告誡過她,沒有得到大清國康熙皇帝的恩準,她是萬萬不能擅自
跑回琉球國的,可如今……
「這……」冷不防被問及心頭之慮,予霧略顯遲疑,但隨即以平日慣有的冷靜語氣答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夏兒蹙著眉,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嗯,沒錯,薩康曾經告訴過我,康熙聖上是位事親極孝的好皇帝,而現在父王病危,相信皇上也會體諒我的一片孝心……」
予霧點點頭,贊同了夏兒的說法。
年前秋季狩獵之後,康熙皇曾留予霧在宮中小住餅,以那段時間的接觸與了解,她相信他確實是位明白事理的好皇帝。
「其實,就算是看在予霧姊姊的面子上,我想皇上也一定不會追究的。」眨眨眼,夏兒又像是想通了什麼,看來安心不少。
「公主為何突然這麼說?」予霧擰起眉,問。
夏兒挽著她的手臂,偏著頭純真地說道︰「皇上喜愛予霧姊姊的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人人都清楚明白……」
「沒這回事兒,公主別瞎說。」予霧搖頭輕駁,無瑕的臉上瞧不出一絲喜悅之情。
她寧願相信皇上只是單純地欣賞她的漢學涵養,喜歡與她切磋聊聊罷了!
「才沒瞎說!」夏兒篤定道。「我听薩康說,江南氣候比京城溫暖許多,所以皇上才會讓你跟著咱們調派來南方,為的就是讓姊姊你先調養好身體,至于頒詔納妃,只是遲早的事……」
聞言,予霧意外露出一抹淺笑。
「或許這次回到琉球,我該主動請求聖上讓我留下,繼續履行入殿修行的工作……」了望廣闊無際的海面,予霧輕聲說道。
她從小在四面環海的琉球國長大,若要她後半輩子深居大清國的皇宮之中,終日與其它後妃爭享一個男人的愛,她情願選擇成為琉球國的護國女巫,分享她的愛給需要她的琉球人民。
「姊姊你的意思是……探望父王之後,不再和夏兒一同回大清國了?!」夏兒急問。打她七、八歲起,便沒有離開過予霧半步,心里自然不舍。
予霧安慰似地撫了撫夏兒的臉頰說道︰「如今有貝勒爺如此疼愛著公主,予霧已十分放心,將來,也只有爺才能給予公主一生的陪伴與疼愛……」
「可是,夏兒真的舍不得姊姊你呵……」夏兒有些要賴。
「公主……」
到底是跟在夏兒身邊多年,了解她的性子,予霧扯扯嘴角,不再開口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凝望著海面,接受夏兒孩子氣的撒嬌。
她們兩人——名分上是主僕,可實際上已遠比親姊妹還要親近呢!
若真要面臨分離的一天,說什麼都會舍不得的。
彼此沉默半晌,夏兒決定暫時拋開眼前惱人的問題,遂故意轉移話題道︰「不曉得薩康收到信了沒?」她離府前曾托人帶信去北京給薩康,說明突然回琉球的原由。
「算算日子,應該是收到了。」予霧開口道。
「不曉得他會不會生氣呢?」夏兒仰起頭,頂著烈日眯眼看向一只正掠空而過的海鳥,它的樣子看來形單影只……
「著急在所難免,生氣倒不至于。」予霧輕聲安慰她,接著忍不住咳了兩聲。
「這里風大,你要不要進去船艙休息?」夏兒急了,忙問道。
自從予霧陪她嫁到北京後,六年來常常生病臥床,尤其只要吹了風,便容易染上風寒。
看著夏兒緊張的表情,予霧微笑搖頭。「不用了,難得能這樣長時間看著海,感覺十分懷念。」她真的十分想念幼年時期,村人為張羅進貢聖品而全體潛海捕珍珠的日子。
可那似乎……已經離她很遙遠了……
「說得也是。」夏兒也不禁憶起那段快樂的回憶。
望著海,兩人又陷入一陣靜默,直到一聲叫喊傳來——
「公主——」頂著強勁的海風和搖晃的船身,一名頭梳雙髻的紫衣丫鬟小心翼翼地端著兩杯水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