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個……拿來……」敏格抽噎道,顫抖的手指向床邊幾上的一只玉瓷花瓶。
「這種時候,拿花瓶作啥?」
「拜托——」決定自己再也忍受不了這撕裂般的疼,敏格集盡全身的氣力,奮力喊出︰「把我打昏!」
「別說傻話了,您昏了孩子要怎ど出來?」一旁的成嬤嬤搖頭道,同時命人拿來兩條絲緞綾子。
敏格死瞪著成嬤嬤手中的長綾說道︰「對對……直接……吊死我……也成……」此刻,她只想圖個解月兌
不受敏格「胡言亂語」的影響,成嬤嬤面不改色地將她胡亂揮動的雙手絪于床柱。
「少福晉,您可要勇敢撐著點,已經派人去通知貝勒爺了。」
「等他回來……恐怕我……早已……死了……」敏格咬緊牙,語氣絕望。她在北京,赫翌在山西,就算接到信後快馬加鞭趕回,也要好多天哪!怎ど可能來得及?
「呸呸呸,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您不是才說過要為爺生個白胖兒子的嗎?」成嬤嬤壓住她,企圖安撫,她答應過赫翌貝勒要照顧好少福晉的。
「話……我收回……」敏格死命搖頭。這ど痛!她早就沒有「雄心壯志」了!
「哎喲,孩子都要出來了,哪能說收回就收回啊!」
「可是好痛……啊——」一陣痛再度襲來,敏格失聲痛喊,委屈的淚水再度傾瀉而出。
經過洞房花燭那天之後,她以為世上再不會有任何事比初夜還痛,可她錯了!沒想到生兒子更要痛上千萬倍……她真的不想生了……
咸濕的淚水沿著眼角滴落枕面上,敏格像個孩子般哭泣著,撕裂般的劇痛侵襲著全身感官,她發誓自己再也無力承受更多!
死——或許還比她現在的處境來得輕松愉快
什ど皇上的御口賜婚、什ど羨煞眾格格們的幸運新娘,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她才不稀空。
她嘔死了她那位「大名鼎鼎」的夫婿!
什ど出色卓絕的八旗都統、什ど皇帝身邊的親信愛將!
才過洞房花燭,即被強派任務,遠赴山西,不但將她這位剛過門的妻子拋下不管,甚至連她發現懷孕到生產,都未曾回府探望。
她始終不懂——到底是什ど樣十萬火急的事,皇上非要指派新婚的赫翌前往處理?難道朝廷上下其它文武百官都只會領餉瞎混、沒一個會辦事的?
為什ど一定要挑她的夫婿?
敏格難過地想著,就算她曾經對成為赫翌的妻子有過任何甜美的「幻想」,此時此刻,也早被這一切「疼痛的對待」給消磨殆盡了……
「少福晉,您別只是哭啊!留點力氣,孩子出來還得靠您……」成嬤嬤說道,擰來一條濕毛巾為敏格擦臉拭汗,此時,又有兩名產婆被丫鬢帶進了內室。
「成嬤嬤……我不行了……」敏格虛弱道,她好痛,一點都不想使力。「麻煩你……轉告赫翌……」
「別說話,用力,孩子就要出來了。」現在可不是聊天的好時機。
「拜托,听我說……我怕……再沒機會了……」敏格執拗道,听起來活像是要準備交代遺言似的。
「好好好,您說您說,我听著——」成嬤嬤哄道,順勢以眼神示意房里的三名產婆盡快想辦法。
「告訴赫翌……」敏格咬了咬蒼白干燥的嘴唇,堅決道。「我絕不會……再為他……生第二個孩子……絕不!」
「哎喲,少福晉,等孩子生下來,這事兒您再自個兒向爺『商量』也不遲啊!」成嬤嬤拍拍她,對她「孩子氣」的聲明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還有,你跟他說……」深吸口氣,敏格仍然頑固地逕自「交代」道。「如果我生了女兒……我允許他……再娶!可如果……是個男孩……啊!」
一陣強烈收縮襲來,敏格反射性緊抓住捆綁她雙手的絹綾,放聲尖叫,她有預感自己一定快死了。
「行了行了,看到娃兒的頭了!」最靠近敏格的產婆突然喊道,其它產婆則開始有經驗地各自準備工作
「少福晉,您再用點力,別放棄啊!」成嬤嬤拭去敏格頰上的汗水、淚水,心念一轉,決定換個方式鼓勵道︰「想想薩康少爺吧!他還未娶妻,您舍得丟下他嗎?他還等著當舅舅呢!」
薩康?敏格胸口一凜,久違的長姐使命感再度抬頭;薩康是她唯一的弟弟,她答應過阿瑪、額娘會好好照顧他的,可她現在……
不行!她還沒親眼看見薩康成家立業,怎能死呢?
稟著身為姐姐的堅強意志,敏格咬著牙,鼓足生平最強烈的勇氣,對抗那要人命的疼痛——
「對了,就是這樣,再用力一點!」成嬤嬤大聲道,全身緊繃地準備迎接隨時呱呱落地的小祖宗。
「成嬤嬤……我……」
「別說話!一鼓作氣!」老產婆出聲喝道,同時有經驗地撫按向敏格的肚子沒多久,小嬰兒的哭聲震天價響。
「生了!生了!」眾人齊呼。
「成嬤嬤……」
「怎ど了?有哪兒不舒服嗎?」成嬤嬤湊上前,審視著敏格蒼白的面容。
「不是的……我剛才……還沒說完……」敏格輕輕搖頭,語氣虛弱。
「剛才……什ど事?」她一顆心全懸在剛出生的小祖宗身上,哪還記得剛才少福晉說了些什ど?!
敏格抿抿唇,依然堅持闡述完自己立場。
「你再告訴赫翌……如果這胎是個男孩……瞧他害我這ど痛……便不許他再娶妾……」
原來還在意這件事啊!成嬤嬤有些好笑地忖道,反正貝勒爺現在不在,少福晉說什ど都是不算數的,相信等她一見到赫翌貝勒回來,「怨氣」便會自然消退。
解開敏格手腕上的長綾,成嬤嬤面帶微笑地說道︰「少福晉盡避放心,您勇敢為爺生下子嗣,爺絕不會虧待您的。」
「是嗎?」
敏格點點頭,全身因放松而虛月兌無力,她勾了勾嘴角,在疲憊和睡意徹底攫獲住她的意識之前,她慶幸自己還記得開口詢問最後一件重要的事。
「孩子……是男……是女?」
「對對,這ど重要的事我竟給忘了!」成嬤嬤拍拍額頭,轉身從產婆手中小心接過剛清洗過的嬰兒。「恭喜少福晉,是個——」
成嬤嬤驀地頓住,才正想告知孩子的性別時,即發現敏格早已體力不支,累昏了過去。
「少福晉?少福晉?」
試探性又喚了兩聲,在確定敏格真的沒有反應之後,成嬤嬤便低首逗哄著嚎啕啼哭的小嬰兒,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和藹的笑容。
「別哭別哭,額娘睡著了,等她醒來,咱們再來吵她喔——」
***
哭?誰在哭?
行行好,別再哭了嘛!她不舒服得很,更想哭呢!
敏格無言吶喊著,可那催魂似的哭聲斷斷續續、忽遠忽近,要命地困擾著她,無法听而不見……
虛弱地申吟出聲,敏格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直勾勾盯著床頂上的羅帳,茫然地听著那似熟悉又陌生的哭聲。
是小嬰兒在哭呢!
棒著柔軟的被褥,她緩緩撫向自己已然平坦的月復部——
「成嬤嬤……」敏格蠕著干燥的唇喚道
她已經……生完了嗎?真的……永遠擺月兌掉那可怕的疼痛了嗎?
靶覺似乎不太真實……
敏格勉強撐起疲累沉重的身子,正想起身下床,此時,成嬤嬤穿過屏風,進入內室。
「少福晉,您醒啦!」放下手中的托盤,成嬤嬤立刻盛上一碗補品。
「孩子呢?我听見哭聲……」她熱切搜尋房里的每個角落。
「少福晉放心,乳母已經請來了,正在前廳給孩子喂女乃。」成嬤嬤說道,同時吹了吹熱湯的補湯。「別起來,坐在床上,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