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
「嫂子?」東方喬放下小男孩,吃驚地對著床上的孕婦說道。「你怎會在這兒?」
「我想……給長生……一個驚喜……」馬夫人喘著氣要坐起身。「所以……」
「所以你就先回來了?」他忍不住接著說道。這對寶貝夫妻到底在搞什麼鬼!
馬夫人點頭,吃力地抬手指向安小駒。「幸好……遇上……這姑娘……啊!」
突來的一個陣痛,疼得讓馬夫人差點滾下了床,幸好東方喬眼明手快及時扶住她,但小男孩卻被嚇得又放聲大哭。
「你、你……別亂動!當心動到了胎氣。」安小駒緊張道,也跳上前插手幫忙,殊料,馬夫人反而在此時笑了出來。
「反正……小家伙已經……待不住了……哎喲!」
「你別笑嘛!這樣寶寶會更待不住的……」
很認真的建議!只是,馬夫人卻笑得更厲害,同時也叫得更加犀利。
「我好象听到什麼聲音?」安小駒反身抓住東方喬的袖子,問道,「你有沒有听到?」
東方喬翻翻白眼,他只听到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在他耳邊拚命尖叫。
「是……羊水……」馬夫人哀叫道。「破了……」
「羊水破了……這是什麼意思?代表要生了嗎?不行、不行,至少也要等產婆來啊……你撐一撐……掌櫃已經去請了……」安小駒一陣自言自語加跳腳亂竄,弄得房內氣氛更加緊張而混亂。
「娘娘……痛痛……」
「我看恐怕來不及了」東方喬半哄半強制地將小男孩從床上抱下來,並鎮定問。「有請人去燒水了嗎?」
他得到的是安小駒拚命的點頭。
「看來……我們得靠自己了……」馬夫人干脆且認命地說道。
「什……什麼意思?」安小駒頓感背脊一涼。
「麻煩你……來幫我……」
「我?」安小駒指著自己的鼻尖,嚇得連退三步。「這個……恐怕……嗄?你要去哪里?」她驚懼地拉住正舉步朝外走去的東方喬。
「很明顯的,我並不適合待在這里……」
「你……你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她死命搖頭,臉上血色盡褪,緊抓他衣服的手指關節也微微泛白。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別擔心,你……」
「我不行、我不會、我做不到啊!」她激動地一把環抱住東方喬的腰,完全忘了房里還有馬夫人以及自己該有的「矜持」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只有留下他的念頭。
因為她沒辦法一個人面對目前這種狀況。
看著安小駒對自己表現出的依賴舉動,東方喬不自覺地放柔了表情,先前心底的焦躁也不翼而飛。他嘆口氣,輕聲說道︰「別慌,你有幫馬接生過吧?」
「嗯。」她可憐兮兮應道,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同樣的道理,你就當作是幫『馬』接生一般……」
「不對、不對,這是不一樣的!」她拚了命搖頭糾正。此馬非彼馬啊!對方「馬夫人」好歹也是個人耶!身體構造可是和馬匹差很多的!怎會一樣呢?
東方喬單手扣住她的下巴,阻止她搖斷自己的脖子。
「同樣都是生命,沒什麼不同,你只要拿出一半對馬的熱心和細心就夠了,我相信你辦得到……」
「你……真這麼認為?」她咽了咽口水問道,身後又傳來馬夫人的哀叫,象征著時間的緊迫。
「沒問題。」他扯扯嘴角,拉開她緊環住他的雙手,這才發現她不但手指冰冷,而且掌心直冒冷汗。或許要她獨自面對生產這種事是殘忍了些,但以目前的情勢看來,除了她實在沒有其它合適的人選了。
強迫自己忽視那股強佔心頭的不舍與憐惜,東方喬搭著她的肩膀,俯靠向她泫然飲泣的小臉,以哄小孩的口吻說道︰「別怕,我就在門外,有任何狀況可以隨時叫我。」
「你真的……會在外面等?」她嚅聲問,想要確定他真的不會離開。「那……誰去通知馬大哥?」
「我會派人去通知。」他從容不迫地答道,當然知道她在憂心什麼。
有了他沉穩的嗓音作保證,安小駒頓時覺得安心不少。她順從地點頭,緩緩吁出憋在胸中的一口氣。「你真的保證不能離開哦!」
「你只要打開門,就一定看得到我,好嗎?」東方喬再次保證,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她對他的依賴。
「那我就放心了。」她笑了笑,相信他的承諾。
「你們兩個……話別完畢了嗎?我實在……」馬夫人已經等不下去,她肚子都快痛死了,這兩個人還在那里依依不舍。
「娘娘……」小男孩哭著,扭著身體欲重回母親懷抱。東方喬對安小駒又簡單交代了幾句,隨即箝住小男孩不安分的四肢。大步朝門外走去。
待他的身形消失在闔攏的門後,安小駒才如臨大敵般,戰戰兢兢走回床邊。
接下來的時間,她全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在做什麼,只好憑著平日馴馬時的勇氣,並配合馬夫人的一邊哀叫、一邊「指揮坐鎮」,不斷在房里忙來奔去。
整整半個時辰,她渾渾噩噩地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熬過的,只知道當產婆匆匆忙忙被人帶進房里時,小娃兒已經在她手里顫抖著身子、嚎啕大哭。
一項完全的挑戰!就像東方喬說的,她辦到了!
安小駒激動地看著眼前脆弱又堅強的小東西,心里充滿前所未有的感動和驕傲,此時此刻,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和門外的東方喬分享這種喜悅。
「現在這里交給我就行了。」卷起袖子,一名年過六旬、剛剛趕到的產婆接過小娃兒,經驗老道地開始所有的善後工作。
「謝謝……」馬夫人滿身是汗,仍微笑地道謝著。
安小駒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隨即轉身走出客房。
才拉開房門,東方喬修長精壯的身影立刻躍入眼簾,只見他單手抱著已經哭累睡癱的小男孩,斜身倚著走道上的梁柱,仰首靜望滿天的落日殘霞,整身孑然孤傲的氣息,讓甫出房門的安小駒只能愣愣地定住腳步盯著他看。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無法移動視線和腳步,只知道當他轉頭望向她的剎那,她幾乎安心地想要上前抱住他。
「馬夫人……生了……」她沙啞道,暖暖品味他如約守候的事實。
「我知道。」東方喬揚起嘴角,說道。
安小駒緩步走向他,也漾出一抹微笑。「和我一樣,是個女孩呢……」
「是嗎?」東方喬輕聲頷首,目光緊緊鎖住她略顯疲憊,但卻散發無比光采的容顏。
他承認,她並沒有京城女子普遍妝扮的麗容,也沒有溫順嫻雅的個性至少他每回見到她,她都是一副據理力爭、以馬獨尊的蠻樣,何曾見她如此笑過?
甜甜的、有些羞澀,但卻帶著無比滿足……
這幾乎是他看過最純美的笑靨了。
不由自主地,東方喬伸出手輕輕撥開貼在她粉頰上的發絲,並以手袖拭去她額上滿布的汗水,動作輕柔而專注。
須臾,當他驚覺到自己這忘情的舉止、正想抽回手時,才發現安小駒不知何時已閉上了眼,並輕輕靠向他的手臂。
「小駒?」他第一次直喚她的名。
「嗯……有點可惜……」她緩緩抬起眼簾,沖著他又是微微一笑。「小女娃……長得較像她爹……」咕咕噥噥地,她再度垂下了眼。
「小駒。」東方喬又喚道,不知道她是昏倒、抑或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