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水心撲了個空,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靠窗戶非常的近,她反射性地退後幾步,才有點不甘示弱地說︰「你怎麼像個猴子一樣,老是在樹上跑來蕩去的。」
他悠哉地在樹上坐了下來,大搖大擺地在她面前喝起酒來,他甚至故意做出猴模猴樣的搔癢動作。
闢水心瞪了他半晌,氣得轉過身走回桌邊,不想理他。男人一喝了酒,果然就會胡亂地使性子,說都說不通。
算了,她還是繼續吃她的晚餐吧!就讓他當個「酒後亂性」的男人好了。
隨他高興!
※※※
同一時間,在熱鬧華麗的醉杏樓里,有處安靜偏僻的廂房,正有四個女人圍坐一桌,進行多邊對談,不過倒是有一個人從開始就只顧忙著吃東西。
「姊姊們真會折騰人!在店門口被你們這麼大呼小叫的,我以後哪敢出去見人哪!」楨娘嗲聲道,語氣雖有責備,卻掩不住久別重逢的欣喜。
「小楨兒這名字都已經快被我們叫到爛了,你還怕人家知道。」圓理、圓情異口同聲取笑道。至于三師姑圓圓呢?當然就是忙著吃東西,沒空開口的那個。
「拜托,現在都已經徐娘半老了還這樣叫,會給人笑死的!我這個做媽媽的威嚴還得顧著呢!」楨娘揮著手絹嬌笑道,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
圓理以大姊的身分,拍了拍楨娘的肩稱贊道︰「說真的,我們剛開始也不確定是你,畢竟我們已經十幾二十年沒見了,看起來你混得滿好的嘛!這醉杏樓挺氣派的,規模比以前藏春閣要大得多了。」
「還不是靠當年攢的那麼一點積蓄,苦撐過來的。」楨娘不由得想起以前的種種,然後問︰「不曉得姊姊出家後過得好不好?倩柔姊呢,她過得好嗎?」
被她這一問,連圓圓都放下手邊的食物,一臉深意地看她。
「倩柔……已經往生好多年了。」圓情淡淡道。
楨娘捂著嘴不敢相信,她毫無心理準備會听到這樣的答案。
她們四人,加上官水心的親生母親官情柔,以前都是長安有名妓院「藏春閣」里的姑娘。
當年,藏春閣里有所謂當家四大花魁,即官倩柔和圓理她們三人。官倩柔以琴棋書畫著稱,而圓理她們三人則是精通舞蹈,善于自創舞步,風靡一時。
楨娘當時是妓院中年齡最小的,所以難免會受到一些姊姊的欺負,但相反地,她們四人卻很照顧、保護她,所以讓她打從心底就很喜愛並佩服這四位姊姊,只可惜……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使得倩柔毅然決定剃度出家,長伴青燈。
但四人之間牢不可破的情感,使得後來圓理、圓情、圓圓三人,也都陸續出家,自願陪伴在官倩柔身旁。楨娘當時還為了她們三人的行為感到佩服不已。沒想到,這一晃眼就是十幾二十年。楨娘默默地拭去眼角的淚水,故作輕松地問︰「姊姊們又突然回來長安,是為了什麼事嗎?」
「還不是因為圓理出了個爛主意。」圓圓叫道,結果遭圓理和圓情回了兩記大白眼。「事情本來就有點月兌出控制了……」她又囁嚅了一句。
「什麼事呀?」楨娘關切道。
于是她們三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說明事情的始末。
听完三人的描述,楨娘無限唏噓地說︰「真沒想到她竟然是倩柔的女兒。」倩柔姊姊是當時所有人里待她最好的,早知道她就不該對那個「小尼姑」那麼凶。
「事情本來不會這麼復雜的,誰知道半路會冒出個男人,更糟的是,水心似乎滿喜歡他,對他挺信任的。」圓情有些憂心忡忡。
「我也挺喜歡他的,他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圓圓又開始吃東西了。
圓理凶巴巴通︰「你還敢說,就是你一直吃一直吃,我們才會……」
「到底怎麼回事?」楨娘好奇地問。
圓理嘆口氣,繼續說道︰「還不是因為水心遇到了那男人之後,有馬可以代步,我們為了能趕上她的速度,所以到處尋找前往長安的車隊,看是不是可以順路載我們一程……」
「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幫忙,誰知道才一進長安城,那個人的車子就垮了。」圓情按著說。
「垮了?」楨娘驚訝地問,一雙杏眼睜得圓大。
正埋頭苦吃的圓圓,抬起頭來補充道︰「就是一條橫杠斷了,讓車子垮了。」
楨娘聞言忍不住竊笑出聲,以三位姊姊的「噸位」,那輛車不垮才怪,能撐到長安已經是個奇跡了。
「都是你,我們三個人加起來已經夠重了,你還在車上拚命吃。」圖理再抱怨一句。「那怎麼辦?車子壞了。」楨娘轉而問旁邊的圓情,她通常是夾在她們兩人之間,比較不會加入斗嘴行列的。
「車主當然是要我們賠,但我們身上哪來那麼多錢賠他?正在路上僵持不下的時候,那個和水心在一起的男子突然出現在我們身邊,替我們解決了這場紛爭。」
「幫你們賠錢?」
「當然!」圓圓搶話道,一副很欣賞崇拜的樣子。「他口才挺好,才兩、三句,車主就降低了一半的索賠價錢。」
「才怪!」圓理不以為然,她義憤填膺地對楨娘說。「你知道嗎?他竟然對那個車主說,身為出家人,我們這麼胖已經夠可憐了,要他別太為難我們。」
這會兒楨娘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聲。「這倒是很像邵巡會說的話。」
「邵巡?」她們三人齊聲道。「那個男人?你認識他?」
楨娘點頭道︰「小有認識,水心和他在一起你們應該可以放心。」
「哦——」這下可引起她們的高度興趣,三人全部不約而同拉著椅子攏向楨娘,七嘴八舌地問。
「他是哪里人?家里有什麼人?」圓理問。
「人品如何?有沒有不良嗜好?」圓情也問。
「咱們家水心長得不賴,你想他看上水心的可能性大不大?」圓圓覺得這個問題比較重要。
「你們別急嘛!一次問這麼多,我頭都昏了。」楨娘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才緩緩道︰「你們也是見過邵巡的,他那風度翩翩、秀朗俊逸的模樣,嘖嘖,可真是沒話說,如果我再年輕個二十歲……」
「說重點!」可急煞了她們三人。
楨娘揮揮手要她們別急。「他的長相可是頗有來頭的哦!听說他漂亮約五官就是完全來自他母親呂翠意的遺傳。」
「廢話!」她們三人再度異口同聲,誰的長相不是來自父母遺傳?不過,呂翠意這名字好象有點耳熟……
「還記得邵雍嗎?」楨娘一臉曖昧的笑容,等著看她們三人的反應。
「邵雍……」她們果然隨即記起這個名字的主人,臉部表情地出現了戲劇化的轉變。「你說……那個邵巡……就是那個邵雍……的兒子?」三人開始結巴。
「哪個那個?就是你們心里想的那個!」天啊!她們在繞口令嗎?
她們三人同時陷入沉默,互相看著對方,表情各異。
楨娘只是微笑著,對她們的反應其實並不吃驚,因為她早知道她們有——「邵雍情結」。
提到這個「邵雍情結」,楨娘忍不住就想笑。
以前在「藏春閣」時,也許是因為看盡世間男人的丑態,所以她們三人可以說是非常討厭男人。哦不!包真切一點的說,她們厭惡男人的程度,連同在青樓的姊妹們都感到不可思議。
所以她們壓根兒就不相信世上會有好男人的存在。
不過,很不巧的,當時長安城里就有一個與她們「相克」的男人——邵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