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拜托!別叫了!」
隨著一句低沉的男聲,樹上突然跳下一個體型瘦高、身著白衫的男子。這突來的狀況,嚇得官水心叫得更加駭人,好象發生了謀殺案。
「再叫就要破嗓了。」那男子蹙著眉,拿著竹竿輕輕敲她的頭提醒道,好心拯救她的喉嚨,也順便救救自己可憐的耳朵,再叫下去,他頭都痛了。
被他敲這麼一記,官水心果然立刻收口,她美目圓睜,仍然一臉驚愕地直瞪著他,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十七年來,她單純的生活一向嚴謹規律,凡事都是井然有序,連放東西都是整整齊齊的,絕不會亂了位置,所以,只要是一樣東西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都會令她不知所措,而這個人突然從樹上下來,就令她感到非常震驚,他又不是猴子,為什麼會在樹上?
「我想,你應該是在找這個吧?」
他將地圖塞進官水心手中,也沒理會呆若木雞的她,徑自咕噥地朝河邊走去。
想他邵巡,最近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老是犯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先前為了家里的事業,下了一趟泉州,沒想到回程經過洛陽時,遇上了以前在雲游四方時結識的好友,把酒甚歡之余,竟莫名其妙地答應替對方回長安打探一項極為重要的消息。
而現在,他只不過是在樹上睡一覺,作個短暫的休息,都有人要來「打」擾。邵巡蹲在河邊,用水輕輕拍拭著自己微紅的額頭,回想先前發生的事情,直覺得想笑。
憑他邵巡雖不是武功蓋世,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在睡覺時被人以石頭打傷的紀錄,所以,當第一顆石頭乘他熟睡打上他的額頭之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是哪個不怕死的來謀財害命。接下來,他雖然巧妙地躲過一連串的石頭「攻擊」,卻完全沒料到會有人拿竹竿戳他,敢情他要睡一頓覺這麼難?
包荒謬的是,這看起來不超過十八歲的小尼姑,竟然還一臉見鬼的表情看他,好象他才是那個拿石頭打人的冒失鬼。
邵巡月兌了靴子,準備在河邊閑坐一會兒再上路,才發現小尼姑還杵在原地,一臉呆樣。突然之間,他起了好玩的念頭。
「沒見過男人月兌鞋子嗎?」他故意逗她,若無其事地卷起褲管,露出半截小腿,泡在冰涼的河中。
雖然平常他的思想作風較為狂放不羈,生活也髓性慣了,但他發誓他絕對沒有捉弄尼姑的癖好,只是突然發現她拘謹別扭的表情很有趣。
說到她的表情,這還是怕第一次仔細打量官水心。
她很嬌小——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她甚至還不到他的肩膀,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唐朝的女子很少有這麼瘦小的;她的五官分開來看很平凡,組合在一起也不特別出色,可是她有一股吸引人的特質,但……是什麼呢?
他們就這樣互望著對方,彼此打量。
邵巡原以為他的一句調侃話,會議她收回緊盯著他的目光,但相反地,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更像是在研究稀有動物般的死盯著他不放,表情更加怪異了。
「男人……」她吶吶地開口,搖搖頭,有點喃喃自語地評道︰「不太像……」
沒料到她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邵巡驚訝得差點跌入河里。
什麼意思?她說他不像男人?
像是回答他的話,官水心繼續說道︰「好奇怪,你長得和孔雀不一樣,也不太像烏鴉,更不像豬。」
邵巡以為自己听錯了,先是一陣錯愕,然後突然哈哈大笑,她的回答很耐人尋味。
「此話怎講?」
她仍站在原地,與他保持一段距離。「師姑說,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都像豬一樣,好吃懶做,而且男人的虛榮心和自尊心就像一只孔雀那樣的愛現……」
听著她對男人的觀點,邵巡微揚左眉,興致也被挑起了。
他懷疑她到底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竟然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就算是出家的尼姑,也應該不至于單純無知到這種地步,就他所知,很多道觀里的女道士和尼姑庵里的尼姑,都會和外界保持聯絡,甚至定期舉行聚會,邀請一些文人詩人一起吟詩作樂。
「你……以前可曾見過男人?」他忍不住問道。
她搖搖頭,再度顯得忸怩不安,整張臉紅通通的,而且一路延燒到脖子。
難怪!
邵巡明白了原因,也終于發現她到底是什麼地方吸引人了,就是她那雙黑翦明瞳,帶有一般世間女子少有的靈氣,是他見過最純真的眼眸,無絲毫做作。
對于邵巡專注的打量,官水心很不習慣,不由得低下頭去。
「啊……」她驚呼一聲,可怕的發現——剛才因為急著追趕地圖,忘了穿鞋,此時她正和他一樣光著腳。
闢水心僵硬地移動步伐,一面對他微微頷首,一面將腳盡量縮進袍子底下,企圖神鬼不知地踱回她放鞋子的地方。但邵巡的動作比她更快,一個輕功直接到她放鞋子和包袱的地方,然後再旋身躍回原來坐的地方,臉不紅氣不喘的,叫官水心看傻了眼。
「你跟烏鴉一樣——會飛?」她不可置信。「我會飛,但我和烏鴉不一樣。」邵巡翻翻白眼,起身走到她身邊。「你的腳好象受傷了,你沒發現嗎?」
經他這麼一說,官水心才注意到她腳底下傳來的一陣陣刺痛,可能是她在追地圖時,不小心被河邊的碎石劃破的。
他突然抱起她,把她嚇了一跳,直覺環住他的頸項。「你你你……請問這位施主,你要做什麼?你不可以這樣抱我。」她的語氣拘謹有禮。
「哦?」他高聳眉毛,充滿興致地問道︰「為什麼?」
「因……因為我是個……尼姑,這……不合時宜……」她講得吞吞吐吐、結結巴巴,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尼姑的腳受傷了,也是會痛的呀!我乃本著‘慈悲為懷’的心幫你,沒別的意思。放心,我對出家人沒有興趣。」
話畢,他已經將她輕輕放在河邊的石頭上坐好。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堅持自己清理傷口,邵巡聳聳肩,索性雙手交叉腦後,一派淡然地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闢水心緊盯閉著眼楮的邵巡,這才明白自己剛才打擾了他睡覺,只是……為什麼他要在樹上睡呢?他是像剛才那樣,直接「飛」上去的嗎?不曉得為何,官水心對這點很有興趣。
但她沒開口問他,因為他已經睡著了。
午後的樹林,陽光雖熾,但整個林間氤氳靜謐,給人一股安詳的和諧感。
時間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邵巡伸個懶腰,醒了。第一眼就看到仍在河邊「奮戰」的官水心。
「咦?你還沒弄好呀?」
闢水心靦腆地笑了笑,被他說中了!她從沒想過清理傷口是這麼難的一件事,尤其當傷口是在腳底的時候,她連要撈河里的水都很不容易。
她現在已經滿身是汗。邵巡好象見到白痴般地莫可奈何,搖搖頭,走向一旁的草叢牽出一匹駿馬,從鞍袋里取出一個瓶子,然後拉過她的腳,二話不說地開始幫她清洗傷口。
闢水心怔了一下,沒說什麼,只是愣愣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師姑們曾經說過有關男人的一切惡形惡狀,此刻一一浮現她的腦海,可是卻沒有一項適用于眼前這個男人。
他也許不拘小節、倜儻不羈,但她相信他不是壞人,至少她先前不小心拿石頭打到他,他也沒生氣。
而且,他長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