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不斷浮現過往美好的回憶,西坼山上那些歡淌的溪流、漫山的花草,山谷平原里那成群的牛羊……那是把她哺育長大的故鄉……然而過了今晚,她卻極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在信中告訴瑄王,如果他不帶一兵一卒,獨自一個人去城外西郊的野林,並且帶上白靈石,那麼,待她的族人拿回聖物,踏上歸鄉的路程後,她會留下來,一輩子成為他的女人。
當一輪明月初升之時,瑄王果然依約來了。
他獨自一人,策馬緩緩而行,一身雪白華貴的衣衫,神態優雅從容。
藿香卻是心如擂鼓。有那麼一刻,她情願他不要來赴這個約,以保留她的自由之身。
「小主人,他來了。」千石道。小主人只讓他跟著來,其它的族人都留在樹林里。
情勢已由不得她。她的心顫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瑄王躍下馬,解下綁在馬背上的一個包袱,取出那個燙金雕花的木盒。
「里面就是你們的聖物,不過……」他頓了一頓,「如今它已經不再是一塊石頭。」
「什麼?」她吃了一驚。
「你們自己看吧。」他打開盒蓋。
頓時,那一尊通體披著白玉鱗甲的雪麒鱗顯露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段臨海托付給本王時,它已是這般模樣。他要拿它獻給我母後,說雕成麒瞬更增吉祥。」
藿香只覺腦申嗡嗡作響,不敢置信。
長老們說,白靈石沉在月雅湖中幾百年,族人們世代信奉守護著,未敢動它分毫,如今落到段臨海那個狗官手里不過十數天,居然就面目全非!
她勉強穩住心神,轉頭對千石吩咐,「你帶回去交給赤烏里保管,然後讓大家連夜起程回雲南。」
他大為緊張,「那小主人你呢?」
她垂下眼,故意用冰冷的語音道︰「我已經交代過你了,聖物歸來的時刻,我也該兌現自己許下的諾言。你……你代我向我阿爸說,藿香不是個好女兒,讓阿爸他不要掛念我。」
說完,她抬起眼來,輕輕推了他一把,「去吧。」
瑄王卻道︰「慢著,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她頓時有些心慌,既怕他反悔,又情願他反悔。
他一揚手指了指樹林的東南方,「香兒,讓你的族人把段臨海放了吧,他終究是朝廷命官,你們如果魯莽殺了他,釀出災禍,那我在皇兄面前也保不全你們。」
藿香一咬牙,又對千石交代,「放了段臨海,然後催大家盡快起程。」
「小主人——」千石的心里很不好受,眼下的境地讓這個堅強的漢子都快進出眼淚了,但他無計可施,只得狠心拱手道;「是,屬下明白。」
言訖,他從瑄王手里接過木盒,一躍而上自己的烏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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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臨海狼狽不堪地逃了回去。
他恨極了,一路上只想著回到雲南後要帶兵把月雅族所在的西坼山鏟平!還要把山頂上的月雅湖填滿,再把月雅族的男女老少一個不少地捉起來,全部發配邊疆充軍,整死他們!
「大人,您回來了!」幾個兵卒看到自家大人的狼狽相,想笑又不敢笑,趕緊迎上前去。
「他媽的,老子還沒死,當然回得來!」他忍著背上的劇痛,一瘸一拐地走進客棧大堂,恨恨地大罵出聲。
「大人——」那個出過主意的小兵也迎了過來。
「都是你這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段臨海一瞅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掄起手掌狠狠地摑下,「看你給本撫出的什麼餿主意!本撫要不是帶兵潛入九王爺的宅院里,也不會惹得九王爺雷霆大怒,你他媽曉得什麼呀?王爺他本來要另換一樣寶物幫本撫呈上去的,哎喲……」
他一坐在木凳上,可後背一觸到桌沿就鑽心地疼。
「快!快!快給本撫找幾個大夫來!」
三五個小兵急匆匆地奔出了客棧。
然後他叫來隨行的一個師爺,讓他寫信告知雲貴總督南懷,把所有的事源源本本地呈上去。
飛鴿傳信以後,他模著胡子想了一會兒,越想越氣,忍不住又罵將起來。
「老子不能便宜他們,白白挨那三十鞭。哼!那蠻子小泵娘以為躺在九王爺身下承歡幾個晚上,就可以換回雪麒麟,哎喲……」他模著已被打爛的後背,痛得咬牙切齒,「老子、老子絕不能如了他們的意!」
「大人,」身旁的師爺沉吟道︰「如今九王爺心有所屬,必定會插手這件事。大人又已經礙了他的眼,即使不解氣,又能怎麼辦呢?」
「呸!」段臨海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非要讓那蠻子小泵娘白獻了身,讓他們賠了夫人又折兵,空歡喜一場!哼,否則難消本撫心頭之恨!」
「那……只有走一著險棋了。」
「說!」他睜大眼。
「命人快馬去都城報喜。」
「報喜?」段臨海一臉狐疑,「老子的雪麒麟都被九王爺當人情送還給那幫蠻子了,還報什麼喜?」
師爺微微一笑,「正是雪麒麟沒了,才要加緊去報喜。」
他更不懂了,「那到時聖上問我要寶物看,本撫怎麼辦?」
「大人,在恭賀太後五十大壽的折子里就得把原因都稟明,實話實說。一來,咱們可以突顯寶物的希罕,說大人怕路上有所閃失,所以親自護送至辰州境內;二來,還可推月兌責任,表示恰巧在辰州遇上九王爺,而大人實在是因政務繁忙,便托九王爺把寶物帶回邑州。這折子一旦遞到聖上的御案上,到時看不看得到雪麒麟,責任可就全在九王爺身上啦,大人唯有一片忠心侍君,何罪之有?」
「好好!」段臨海猛地灌下一杯剛才伙計拿來的竹葉青,露出一臉猙獰笑意。「誰擋著老子升官發財的路,老子也不讓他好過!九王爺又怎麼樣?他小子要是被美色迷昏了頭,惹惱了他那個皇帝哥哥,照樣有苦頭吃!嘿嘿!」
當下他立刻要師爺將折子擬好,派人快馬加鞭送至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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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藿香與瑄王共乘一騎。她坐在他身後,馬上顛簸,她只能抓著他的衣角穩住自己,幾次都差點摔下馬去。
他嘆了口氣,終于忍不住地抓過她的手,讓她環著自己結實的腰桿。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臉貼著他寬厚的背,她誠實的搖搖頭,「我不討厭你,但是我很氣你這樣要挾我。」
他讓馬匹奔勢慢了下來,臉微側的轉看她,「我不是要挾你,這是談條件。」
「對我來說,這就是要挾。」
健臂一展,將她攬至身前,眼楮和她的相對,驀地,他在她眼中發現一抹防備的眸光、不禁蹙起眉,「你在怕我嗎?香兒。」
「怕?!」她又搖頭,「我阿爸常說,我是我們月雅族最勇敢的女孩,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讓我害怕。」
「很好,因為我不要你怕我。」
她哼了哼,轉開眼去,不再理他的看著天上的月亮,兀自唱起歌來。
「天上的月娘臉圓圓,地上的娃呀眼圓圓,天上的月光光啊,地上的娃呀想親娘……」
她唱了幾句後,歌聲突然頓住了,瑄王疑惑地開口。
「怎麼了?很好听呀,怎麼不繼續唱?」
她干笑,話音里多了絲勉強壓抑的哽咽。「小時候,我要是生氣或不開心的時候,我阿爸老是會唱這首歌哄我……」
藿香深吸口氣,告訴自己,既然已經作了決定,她就得對自己的承諾負責,收起那些孩子氣的情緒吧,她要自己往好處想,也許,這個漢人王爺很快就會厭倦她,說什麼一輩都只是嚇唬她的,她很快就能回到西坼山上見到美麗的月雅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