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威,古名涼州,是河西走廊上四大綠洲之一。
涼州東北掛長城,西南扼祁連山,自古即為重要戰場。其地河流縱橫,農產豐富,有塞北江南之美稱。在甘肅境內,涼州街市之繁榮、商業之興盛僅次于蘭州,不僅是商旅往來的休息地,附近更保有許多西夏史碑、佛像石窟等,在文物史跡的保留傳承上亦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又是秋末冬初,在休耕的季節中,即使是人口集中的綠洲城市,在呼呼的風中,不免也帶著些許淒冷的寒意。從來都不曾刻意去記得時間的流逝,在歲月的交替、季節的更迭後,不知不覺竟也過了六年的時光。
六年……
「娘!」望著母親有些出神的表情,被牽著的小男孩晃了晃手,提醒似的喚著母親。「怎麼了?擎兒。」風欲雪乍然回神,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娘,我們不是要去祭拜師公嗎?」
「嗯。」她溫婉的一笑。「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先進城找家客棧休息,明天再上山祭拜師公,然後回家。」
「好。」風君擎露齒一笑,然後牽著母親繼續往前走。
每年的這個時候,不論他跟著娘到了哪里,他們母子總會趕回這里,拜祭自幼養育娘、疼愛娘的師公,同時也看看爹曾經住餅的地方。
「爹什麼時候會回來?」當他第一次听到、懂得「爹」這個字代表什麼的時候,他問母親。
「你爹……也許不會回來了。」娘遲疑的回答。
「為什麼?」難道爹不愛娘、也不愛他嗎?
「他有苦衷。是娘不好,所以讓擎兒沒有爹。」風欲雪何嘗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沒有父親,讓他們父子相隔兩地?但世事如果都可以由自己選擇,她就不必心傷、不必四處流浪了。
「娘,你別傷心,擎兒不問了。」看著母親心傷的表情,他體貼的不再多問,更下定決心要一輩子陪著母親、保護母親。順利找到一家客棧休息,在這種商旅來往頻繁、人口混雜的地方,她顯得特別小心翼翼。決定住宿後,她請小二將伙食送到房間,少與陌生人共處,是他們母子行走各地間的護身法則之一。
「娘,走了一天,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一進房,在母親仍和店小二交談的時候,風君擎早已將床被鋪好,將隨身行李置于一旁,也打好一盆水放在梳洗架上,隨時可以供母親取用。風欲雪笑著走到他身邊。
「娘還不累,擎兒呢?」
「擎兒也不累。」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後在房間小小的空間里跳上跳下,開始練起他最擅長的輕功。幾乎踩遍了房里的每一塊地方後,他才跳回母親身邊,一點兒也不喘不累。
「娘,你看我有沒有進步?」他活動完筋骨,一臉舒適地問。
「有。」她笑著回答。「以後要是遇到必須逃命的時候,娘一點兒都不必擔心擎兒會跑不贏別人。」
「我才不逃命呢!」他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娘,我要學會很高強很高強的武功,然後把追我們的那些壞人都打跑,讓他們不敢再來欺負娘!」才不過五歲的小男孩,但他的志氣可不小,而且很奇妙的,他對武學的領悟力相當高,並且嗜武成痴。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總是有人要追著他們母子,也不明白那些所謂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但他心里的念頭只有一個,就是保護娘。他不要成為娘的負擔,而要代替不在的爹爹保護娘。
風欲雪听了,伸出手抱著兒子,感動的低語︰「娘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分開雖然苦、相思雖然磨人,但她至少有兒子相伴,他卻仍獨走天涯。雖然他已不記得她,但只要他能平安,她便心滿意足。她的思念,再也不重要了。
自風君擎有記憶開始,他與母親每年都會回到祁連山地,對這一帶的山路與谷地,他再熟悉不過,因此一出了城,他便興匆匆的邀母親比賽輕功。
「娘,我們來比一比,看誰先到師公那里好不好?」這片大地雖然不若江南的水鄉迷人,但在他小小的心里,卻對這里有著無比的親切感。每年回到這里時,他總是很高興的。娘說,這里也是她與爹爹相遇的地方;私心里,他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在這里遇見爹,看看爹的模樣。「好吧。」見兒子興致勃勃,風欲雪只好答應。
「走了!」听見她的回答,風君擎小小的身影立刻往前飛去,在雪地中行動一點也不顯遲緩,反而像風一樣迅捷。風欲雪跟在兒子的身後,一大一小兩個雪白身影幾乎與這片銀色天地融為一體。擎兒像他。
相似的面容、同樣的嗜武,而性情……合該也像他吧,才會有頂天立地的豪情。只要不像她,總是粗心大意、莽莽撞撞就好。那兩年多的日子,他總說︰「若有一天提早白了頭,必是為了欲雪。」天若欲降雪,怎能不先白了頭?想著他,風欲雪的步伐慢了下來;風君擎機警的發覺母親並沒有跟上來,所以也緩下腳步,同時發現了山頭有人。
「娘,師公那里有人。」他迅速回到母親身旁,低聲的提醒母親。
兒子的警告讓風欲雪立刻回神,她帶著兒子迅速躲到一旁,屏氣凝神觀察著山頭的動靜。在祈世老叟的墓前,以一名青衫男子為首,在他身後還立著數名灰衣人。
「師父,你畢竟養大了我,縱然在你過世前與徒兒有些過節,但人死一了百了,我念在師徒情分每年都來祭拜你,順便帶你的徒子徒孫來看你,讓你知道現在的我已不是當年那個沒沒無聞的小徒弟,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單震揚心不在焉的說著,看著墓碑的眼神並不友善。站在他身後的灰衣人,全都靜靜听著門主說話,連一個細微聲響也不敢發出,就怕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師父,你常說,在你心里最擔心、最掛念的就是小師妹。師妹涉世未深、個性又單純莽撞,徒兒是很想代替你老人家好好的照顧師妹,可惜師妹不領情,還處處躲著我,讓我為了找她費盡心力。」他頓了下,又繼續道︰「師父,如果你真的有靈,就讓我找到師妹吧!那個男人對她始亂終棄,師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外頭要怎麼生存呢?如果我找到了她,至少還可以讓她有個棲身之所,不至于流落江湖……」雪停了,單震揚說完話,仍站在墓碑前不動,他身後的手下主動點香、焚紙,完成一切祭拜動作後,只剩下祭祀物還沒收。躲在遠處的風欲雪母子屏著氣息,小心的不發出任何聲響,就怕驚動了這些人。靜立許久,單震揚終于再度開口。「師父,希望你能庇佑我早日找回師妹,我一直很喜歡師妹,但她卻偏偏選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沒有成親、卻願意為他生下孩子;師父,我是絕對不會承認那人是師妹的丈夫。」
還有師妹手上的武譜,他非奪回來不可。他才是師父的大弟子,只有他才有資格擁有師父所留下來的武學秘笈,將它發揚光大。單震揚終于轉身離開,而他身後的那些手下收拾完墓前的祭祀物後!立刻也跟著走,不一會兒,原本熱鬧的雪地又變得空寂冷清,只剩下一片白色。確定這片山頭已無其他人,風欲雪這才站了起來,望著剛才那群人離去的方向,眼底殘存著強抑的怒與恨。「娘!」風君擎拉了拉母親的衣袖,小臉寫著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