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駿馬快步昂蹄,奔馳不曾稍緩,直到抵達西寧後,才緩了下來。
愈往西方,愈見草原與黃沙的遼闊,一眼望去,多是無邊無際、天地蒼茫的景致。
自從奪得武魁那年開始,嘯月一直跟在慕容少懷身邊,走過無數的地方、處理過無數的狀況,但從來沒有一回像這次,心里一直存在著一股不安的感覺。
「嘯月,你怎麼了?」一路行來,嘯月臉上的表情一直都像鎖著什麼憂愁似的,整天也不說一句話;雖然嘯月一向不是多話之人,但少話也不是少成這樣的吧。
「啊?」因著他的問話,嘯月才回過神來,隨即搖搖頭。「沒什麼。」
「如果真的沒什麼,你怎麼會一直悶悶不樂?」
「我沒有悶悶不樂。」
「還說沒有。」對于嘯月的回答,慕容少懷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如果真的沒有,你的眉頭什麼整天不開?」
「真的沒什麼。」嘯月給他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慕容少懷不信的搖搖頭。「嘯月,你我結伴同行多年,還有什麼是不能對我說的嗎?」
踏上官道,城門就在不遠處,他們放慢馬兒行走的速度,這才有時間可以說些話,于是慕容少懷將懸在心頭的關切問出口,不過嘯月顯然不太配合。
「不是。」嘯月搖搖頭。「只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哦?!」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這一路上,我總感覺不太對勁,只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對勁。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慕容少懷想了想。「會不會是你太累了?我們一直不斷的趕路,根本沒有時間讓你恢復體力,也許你是累了。」
「也許吧。」嘯月也只能這麼說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將心頭的不安訴諸言語,只好什麼都不說,否則只會讓少懷多一份煩惱。
也許真的是他多心了。嘯月安慰自己,也給了慕容少懷一個安心的表情,然後跟著他一同進城。
***
西寧古稱湟中,是往西官道上的大城,城內漢、回、藏、蒙各族雜處;它同時也是當地政治和農業中心,來來往往的人自然不少,是以慕容少懷與嘯月雖然順利的找到一家客棧過夜,但客棧中的人卻是龍蛇混雜。
黃昏時分,來用膳的客人絡繹不絕,喧嘩討論聲也不斷。
「听說昨天晚上,城里的王大戶被殺了。」
「哦?知道是被誰所殺嗎?」
老實說,在這種各族混雜的地方,官府的力量並不可靠,有點錢的大戶通常都會請個保鏢來保護自己,但這個王大戶就是不信邪,所以現在他落得這步田地,大家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驚訝。
「听說是‘鴛鴦雙剎’。」
這四個字一出,眾人全是一陣嘩然。
「鴛鴦雙剎」是近幾年來甘、青一帶最新冒出頭的殺手,他們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但關于他們的傳聞倒是挻多的。
說是傳聞,內容卻多半是替他們所做的買賣「歌功頌德」。
一開始官府還有心想要為百姓出點力,便發出公告懸賞,很努力的想要捉拿他們歸案,可是經過一段時間後,官府不但沒捉到人,甚至還被騙走懸賞的銀兩,大大的丟了面子。自此以後,官府就愈來愈少對「鴛鴦雙剎」采取緝捕動作了。
「可是,鴛鴦雙剎為什麼要拿王大戶開刀呢?」
王大戶只不過是個土財主,論財富他在西寧還排不上名,論權勢他更是沒半點,不論從哪一點來看,王大戶都不符合那對狡猾大盜的做案標準啊!
「听說,是因為王大戶惹上了花艷姬。」那個報消息的見客棧里的人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說得更賣力了。
原來某一天王大戶出外收帳,在途中遇上個貌美的姑娘,見荒郊野外,就心起歹念,結果想不到那個姑娘竟然就是鴛鴦雙剎中的花艷姬。被惹怒的花艷姬並沒有當場報出名號,但離開時揚言此仇非報不可。
當夜,她便伙同自己的丈夫周魁之,潛入王大戶府中,不但將所有值錢的物品搜括一空,甚至連王大戶一家老弱婦孺二十幾口也一並殺了,一個都不留;
手段之殘忍,連去驗尸的仵作看了都心驚不已。
「說來說去,就怪王大戶不該心起邪念;如果不是他貪戀花艷姬的美色,王家也不會慘遭橫禍。」
說的人感慨,听的人也全都寂靜無聲。
嘯月听得有些氣憤,雖說是王大戶調戲人在先,但這種滅人全家的手段也太殘忍了;他握住劍,才想站起來向前采問凶手出沒的地方,不料慕容少懷卻壓住他的手,對他搖搖頭。
「為什麼?」
「在還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之前,我們做的任何舉動都只會成為對方反撲的目標;慢慢來,不要急。」現在他們是在別人的地頭上,做任何事之前最好都先冷靜三思,以免反而惹來禍端。
听慕容少懷這麼一說,嘯月這才放松了手上的劍,也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按著,他迅速一縮,離了慕容少懷的掌握。
慕容少懷微微一笑,沒多說什麼的繼續喝茶。這時小二來收拾空了的碟子、碗盤,並將茶水加滿。
「兩位客倌是從外地來的?」小二勤快的擦著桌子,一面以閑聊的語氣探問。
「是的。」慕容少懷答道。
「這里的過客多,而最近城里城外也不太安寧,兩位客倌既然是從外地來的,對這附近的環境一定也不太了解,要格外小心才是。」小二好心的忠告道。
「多謝小二哥關心,我們會小心的。」慕容少懷答道。
小二擦完這桌後便去忙下一桌,嘯月看著他的背影說道︰「這個小二哥還挺熱心的。或許,我們可以向他打听‘黑風山莊’的位置。」
「不,」慕容少懷阻止道,「很晚了,要打听也等明天早上再說吧。」此地人多口雜,不是一個采問的好時機。
「嗯。」嘯月點點頭,兩人又坐了一會兒,便各自回房休息。
***
一早醒來,外頭商販競相叫賣的聲音喧嘩不已,客棧位于城里最熱鬧的地帶,這種情形在所難免。
市井的生活雖然平凡而忙碌,但大部分的人卻都活得踏實、與世無爭。
慕容少懷與嘯月相偕在客棧用早膳,沒想到才一大早,他們就看到一出免費的戲。
「這位姑娘,這里是客棧門口,請你不要在這里礙著我們的生意好嗎?」
小二哥很客氣的勸道。
他們早上才一開門,就看見這位姑娘一身素衣,身旁立了塊牌子,上頭寫著「賣身為奴求葬父」,她悲傷的模樣令客棧里頭的人與過路者都忍不住側目。
「小二哥,對不起,但我實在找不到其他的地方……」她哽咽著道,眼楮紅紅的,像是又要哭了。「求你行行好,讓我有個地方待就好,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可是……」小二十分為難。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的確讓人不忍,可是她在這兒哭哭啼啼賣身葬父又會影響客戶上門,這該怎麼辦才好?
「小二哥,求求你,我只想讓我爹可以入土為安……」她說著說著,又掩面哭了起來,小二看得實在狠不下心將她趕走。
「姑娘,不是我不願讓你行個方便,實在是……我沒有權利允許你待在這里呀!待會兒掌櫃的出來要是看見你在這兒,不僅會罵我,恐怕也會強行將你趕走,你不如現在離開得好。」小二也是一片好意,要是等掌櫃的命人拿掃把來趕人,場面可就不好看了。
「可是……可是……」那姑娘抽抽噎噎的,話都說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