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想管,只是提醒你,曲悠的身分和你一樣,你同樣也沒資格管她,師父是要我們教她,不是要你去傷害她。」
「傷害她?」佟羚冷笑。「我傷她了嗎?有你這個自以為是的保護者在,我哪動得到曲悠?」
「你自己知道分寸,如果曲悠有個萬一,你也難以對師父交代。」宮縭不再多說,旋身進入屋舍內。
佟羚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唇邊的冷笑始終不褪。
哼,又是為了曲悠。
她真不懂,既膽小、領悟力又差、學什麼都慢的曲悠,為什麼師父會特別偏愛她,就連高傲冷漠的宮縭也關心她。
還有……還有……她恨恨的一咬牙。
曲悠就是那一副可憐的模樣讓人喜歡而已,但她偏偏不吃這一套!在師父出關前,曲悠還有得受的。
※※※
天愈來愈黑,曲悠堅持不肯離開慕容少凌身邊,他只好帶著她去收集一些枯枝,然後就地生起火,兩人並肩坐著烤火。
「你叫什麼名宇?」
「曲悠。」
「為什麼你會一個人跑來這里?」
「是羚姊姊帶我來的。我很笨,一直練不好她教我的武功,羚姊姊就罰我在這里繼續練習;我練得忘記時間,等意識到天黑才想回家,卻又害怕得跑不回去。」她沮喪地說道。
「練武?」慕容少凌挑起眉。
「是啊,我在練劍。」她說道。「因為我的劍法練得不好,師父在閉關之前就要羚姊姊和縭姊姊多教我一些;可是我很笨,一直都學不好。」
慕容少凌聞言不禁轉眼看她。
她的臉很白,在火光的照映下,透明得像是由水凝成;圓而亮的大眼,神情里有著稚真與純淨的氣息。他很容易便可以看出她對人毫無防備之心,也不懂得什麼迂回伎倆。也許,她從未有機會與外人相處。
「你為什麼怕黑?」他問。
她咬著唇,遲疑了一下。「有一次師父帶著我和縭姊姊、羚姊姊三個人一起到林子里練輕功,結果我練著、練著,不小心就和大家愈離愈遠,在前頭的師父沒發現我不見了,還是不斷向前,結果我就在樹林里迷了路;我一個人在樹林里跑到好晚好晚,後來害怕得嚇昏了,等我醒來,師父已經把我救了回去。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很怕黑。」她低著頭說。
慕容少凌見狀伸手攬住她,曲悠頓時覺得肩上的冷意沒了,那份讓人仿佛丟下的錯覺也消失了。她抬頭朝他一笑,身體又挪近了他一點。
「那時你多大?」
「六歲。」她回答,神情里有一點點畏怯與無奈。「我很膽小、也很笨,不論學什麼都學得慢、也學得不好,幸好師父一直都很有耐心、也很疼我;縭姊姊也是。」
「縭姊姊?」
「嗯。」她點點頭。「師父收了三個徒弟,縭姊姊最大、然後是羚姊姊,我最小,本事也最差。」
「可是我覺得你很好。」慕容少凌直覺地道。
她很單純,這是他一眼就看得出來的特質;清澈的眼眸無偽真誠,讓他不由自主的放下防備之心,行走江湖時慣有的警覺性根本用不到她身上。
「謝謝你安慰我。」曲悠給他一抹滿足的笑。她知道自己很笨、缺點也很多,他是個好人才會安慰她。
「我是說真的。」他強調著,因為一看就知道她並不相信他的話。
在他眼里,她的純真與無偽彌補了一切,是一個無可取代的珍貴優點。
還有那一對眼楮。
苞著二哥踏過中原許多城市,他從沒有見過有哪一雙眼楮是如此透明晶亮,澄澈似鏡,讓人不自覺的便會望向她。
曲悠對他的強調回以一笑,岔開話題。「你呢?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來到這里呢?」
她不問則已,一問就是一長串,把慕容少凌給逗笑了。原來,她不害怕的時候是這樣充滿好奇的。
「慕容少凌。」他在地上寫字。「這是我的名字。我來這里單純是游玩,因為沒有規畫的隨性游走,才會錯過客棧,得露宿在山林里頭。」
他可憐兮兮的語氣讓曲悠忍不住笑了。
「幸好你沒有住在客棧。」她忽然冒出一句令他不明白的話。
「為什麼?」
「如果你住在客棧里,那我就不能遇見你,只能一個人在樹林里慌張亂跑。」她深吸口氣,「那好可怕喔!」
她對黑暗的懼怕,這輩子大概是克服不了了。
「沒關系,以後我會陪你,你就不必害怕了。」慕容少凌保證道,听起來卻像是玩笑似的許諾。
丙然,她只當他在說笑。
「不可能的,你明天一早就會走了,然後我也得回家,以後我們就不會再見面了。」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即將到來的別離,她的心情就好不起來。
「你可以告訴我你住哪里,我好去找你呀!」
「不行、不行。」她連連搖頭。「師父不喜歡外人來,也說我們不可以跟納西族以外的男人有任何接觸;如果你去了,師父一定會生氣的殺了你。」
「你師父討厭外人?」
她點點頭,「對呀,尤其是從中原來的男人,師父說中原人最可怕了,又狡猾又奸詐,個個都不是好人。」
咄,他不承認自己很狡猾,了不起他也只學到二哥的一成而已,勉強只能算「奸詐」。
「可是,我就是來自中原的男人耶。」他很可憐的說︰「那你不就覺得我像壞人了?」
「你不算啦,你例外。」她急急的否認,很擔心的安慰他︰「你是個好人呀,可是師父的觀念不會改變,所以你不可以跟師父見面。」
「那我以後就見不到你了。」嗚,他難得遇見一個讓他看順眼的女孩耶。
「這……」曲悠猶豫著。縭姊姊和羚姊姊也都不喜歡見到陌生的男人,而且她又得學劍、學藥理,也沒時間再和他見面了。
想到這里,曲悠不覺有一點點的傷心,神情里更帶著幾許迷惑。
「你知道怎麼回去嗎?」他問道。
「我知道……」只要等天一亮,她就能認得路,可是……心中真的有些不舍。
兩人突然都沉默了下來,各自想著剛才的對話,心情也有一點點不一樣了。
慕容少凌原本只是開玩笑,卻沒想到他的心會因為她的不愉快而不愉快,這股陌生的感受很不客氣的佔滿他的知覺。
他和她才相識不到幾個時辰哪,這種不舍的感受究竟從何而來?想著,他先笑了出來,驅走一點不自然與感傷的氣氛。
「算了,別想那麼多;夜已深了,你休息一下,要不要走也等天亮之後再討論。」
看著他歡欣的面容,曲悠也笑了,很用力的點頭。
「好。」
「借你躺。」他張開懷抱,笑笑地對她說道。
「真的嗎?」他的身體很暖,她當然很想靠上去,可是這樣好嗎?好像有點不合規矩耶。
「真的。」
在他的示意下,曲悠縮著身子往他身上靠,他的溫暖漸漸驅離了夜晚的涼意,她傻呼呼的笑著,一副很滿足的小女圭女圭模樣。
「我要睡了……」她當真不設防的閉上眼睡著了。
慕容少凌維持姿勢不變,就這麼靜靜瞧著她的睡容;四周安靜得沒一點聲響,只有柴火不斷的燃燒著。
※※※
幸好夜里並不冷,不然隔天有人經過這片樹林時,將會發現兩個被凍成冰棍的人。
當曙光穿透過樹梢灑落而下時,淺眠的慕容少凌便醒了;過一會兒,天色漸漸明亮起來,晨光照拂過曲悠的臉龐,她眨動幾下眼睫,睜開眼。
「早呀。」隨著一聲問候,慕容少凌開朗的笑臉佔據她視線所及之處,曲悠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