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中規中矩的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十六、七歲的年紀總有些搞怪的行徑,在頭發上、衣著上。然而,她那一頭清湯掛面,不染不燙、沒有層次、沒有瀏海,中分及肩的長度,極簡單極自然。那一襲的秋季制服,上衣平整裙長及膝,簡直就是學校中的模範樣本。盡避如此,她依舊是美麗得教人移不開視線。
他大步走向她,直接將她打橫抱著往臥室移動。
一樣的裝璜、一樣的擺飾,一點都沒變。
床頭那張放大的兩人合照,依舊笑得快樂甜蜜。怕她孤單而送她的那個布女圭女圭,還是躺在床上陪著她。
「回避一下好嗎?」看他直盯著床頭的合照出神,她猜不出他心中想些什麼。她已拿出冬季的長褲,但是他還呆立不動,她只好出口趕人。
他看她一眼,神色復雜,想說什麼似的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一言不發的退出房間。緩慢的。
望著關上的房門,她也輕嘆一口氣。她不要再做任何無謂的猜測了。宇千露所提的「小人計劃」是她最後的嘗試和努力,如果萬擎願意回頭,他就要明白表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敢接受偏又牽掛不放。這對她是種折磨,他亦是。
萬擎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發呆。客廳外的陽台讓範琦玉改裝成她個人專屬的畫室。畫畫是她的專長也是她的心靈寄托,他從沒見過有人畫畫會像她一樣的快樂專注,畫畫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幸福。
他會注意到她,也是被她畫畫時的神情所吸引的。
那是在一堂兩班合上的戶外寫生課,她就坐在他左前方的不遠處。四周的男男女女除了手上忙著,嘴上也不得閑,充耳所聞盡是在談論哪個男生帥哪個女生美的無聊言語。只有她,一人獨坐、聚精會神,對周遭的任何人、事皆不聞不問。
惟恐山風拂亂發絲會妨礙她作畫,一頭烏黑水亮的發絲被緊扎在頸後,露出她細致姣好的容貌。由男生的竊竊私語中,他知道她叫範琦玉。
他手中的畫筆時快時慢的動著,臉上則有一抹淺笑時時隱現。他被她的專注、快樂吸走了視線,手中的畫紙也漸漸呈現出她的影像。他畫的不好。然而,在他倆相戀之後他將畫送她,她依然感動得淚眼朦朧。如今,那幅畫就掛在她畫室的牆上,與他相對。
這一切的一切歷歷如昨,如今……
「要走了嗎?」她在他的身邊已站了好一會兒,他的動容她看在眼里。
萬擎的視線由牆上的圖像轉而仰望眼前的容顏。三年的光陰,她已不似昔日初識時的她,靈秀中猶帶稚氣;眼前的她己不復青澀而有少女的柔媚。不變的是她眉宇之間不經意流露的輕愁。
她不快樂,而他就是那個禍首。他亦不快樂,而她則是他通往快樂地的那一扇門,但是,他竟然把鑰匙打壞了一角,卻又不知修補的方法。
※※※
午休時間,學校的廣播站正播放優美的音樂,然而教室里的嘈雜聲浪卻掩蓋了它,把氣氛破壞殆盡,卻也給一些想說悄悄話的人一個絕佳的掩護。
「你們有進步了吧!」宇千露和範琦玉共用一張桌子吃飯,兩人肩並著肩的低聲說話。
早上她打電話給範琦玉想問她怎麼去上學,電話沒人接。等她到了教室,範琦玉早已端坐椅子上。一問,是萬擎。中午,問她吃些什麼?她說不必買她的。以為她是心情不好吃不下,于是就自作主張幫她買了一盒鮮果汁,結果一回到教室,範琦玉的桌上已擺著她最愛吃的海鮮炒面和一杯味噌湯。又是萬擎。
「還好。」範琦玉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面,低著頭回答。
「早上到府專門接送,中午的午餐也沒忘了,包吃包載的?」這樣叫還好喔!宇千露不解之余也用力的想象著以前範琦玉和萬擎是何等的恩愛。
「是包吃包載沒錯,不過那情形就像郵差送包裹、外送小弟送便當一樣,丟了就走。」早上萬擎用機車載她到學校,又抱著她到三樓的教室,一路無話。中午送餐點來也是默默的交給她,看她一眼就離去。
「起碼他沒有向你收錢。」宇千露玩笑一句。
其實,因為範琦玉的緣故,打一開始她就不喜歡萬擎。但是,萬擎這幾天來的所作所為她全看在眼里。範琦玉扭傷了腳,他的擔憂是真實的,早上的接送、中午的午餐,也是他的一分心意,不然,抱著一個四十三公斤的人由校門口一路爬上三樓也是件累死人的事。最重要的是,她觀察他多天並且拷問了雷速之後,證實萬擎在這三個月之間沒有任何不良的紀錄,除了故意對範琦玉的冷淡。當然,萬擎對其他女生更是冷漠到視而不見。哈!炳!萬擎對她更是奇怪,根本是一種不得不容忍的嫌惡。
「免錢的東西往往要付出更昂貴的代價。」
「嗯!沒錯。你有沒有發現最沒人緣的人已經換人做做看了。」人的嫉妒心真可怕,才兩天的時間,範琦玉已榮登「顧人怨排行榜」的榜首寶座。原本盛贊範琦玉乖巧有禮又美麗的聲音,一夕之間全變質了,虛偽做作悶騷等惡毒的批評全出籠了。這些當然都是拜萬擎所賜。
「我不在意。」停下筷子,範琦玉看看四周,笑的無所謂。「只是覺得很無辜。你被討厭是應該的,因為雷速在人前人後都把你當做寶似的捧在手心上呵護,別人當然眼紅。而我呢?」
「嘿!我們兩個是苦情姐妹花嗎?」宇千露也看看那些想偷听一些內情但又排斥她們的女生。
「你還苦情啊!那我豈不是要去跳淡水河了。」範琦玉的眼神故作哀怨的看著她。
「是啊!我最近事事如意,簡直就是幸福美滿又快樂,連那兩個太妹竟然也會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了,你說奇怪不奇怪?」兩個太妹就是紫鷺和黃鶚。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是嗎?
「人家怕你嘛!不巴結你一點怎麼行,討打啊!」上次的打架事件轟動整個櫻峰校園,雖然事發地點是在濃蔭深處,不過仍有幾個路過的學生當目擊證人。
「我是不得已的,而且我也傷勢慘重啊!那次為了擋她們的拳腳,我也是滿身的瘀血烏青,只是你們沒看到而已。」別人是腫了半邊臉、掉了幾顆牙,顯而易見。而她的傷勢除了隔天已不太明顯的嘴角裂傷,其余都被衣服遮住了。她總不能掀開衣服到處找人哭訴吧!
「功夫怎麼這麼好?以前常打嗎?」
「大姐,當我是混道上的暴力集團嗎?常打!」宇千露伸手拍拍範琦玉的肩,非常上道的樣子。
「學以致用嘛!」
「說到學以致用,來,讓你表現一下,劃個重點吧!」由書包中抽出生物課本拿給範琦玉。下午要小考。
「你那個個人專用的題庫呢?」她說的是雷速。
「殺雞焉用牛刀。期末考再找他。」
「他是牛刀,那我算什麼?削鉛筆的超級小刀嗎?」對她的引喻失當,範琦玉早已見怪不怪。就著書桌邊吃邊劃重點。
十六歲的光陰就在課本、愛情、閑話中流逝。
※※※
像貨物般被接送了兩天之後,第三天的早上範琦玉提早出門自己搭車上學。中午萬擎還是不聲不響的送午餐過來,她告訴他不用再麻煩他了。萬擎也不反對,靜靜放下午餐掉頭就走。
體育館稍稍平靜兩天之後又恢復了菜市場般的熱鬧景象。除了萬擎和範琦玉的冷淡如昔讓那些男生女生又抱著一線希望之外,體育館又多了一個新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