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也有過相同的情景……頭痛欲裂的莎若茫然揚劍,過去的影象和現在重疊。她的心髒狂跳、血脈僨張,本能地舉劍、襲擊、攻守……
血腥的殺戮重現眼前。痛!她的頭好痛!一切就像慢動作重演,她的與靈魂被撕裂為兩半,眼前紅霧迸散……
第一個刺進左肩,第二個命中心髒,第三個……
目睹同伴慘死,僅存的鼠輩涕泗縱橫地轉身想逃。銳利的長劍由背後刺抵肺部,他睜大雙眼緩緩倒下。
斷氣前的遺念是︰這女人是惡魔所幻化……
結束了!
狂暴凌厲的嘶吼由她的喉間逸出,莎若捂住雙耳單膝跪下。痛!她的頭好痛!
她送開緊緊握住的長劍,回憶像狂濤巨浪涌上心頭,碎裂成千萬片的靈魂重歸,她釋放了己身的自由,解開了記憶的枷鎖。
結束了!
夏日的天空雲淡風輕。
深深吸入一口暖和的空氣,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據報趕至的潘尼亞侯爵心驚于莎若月兌胎換骨的氣勢,月兌口問︰「你是誰?」
滿身血跡的莎若輕聲答復︰「請容我更衣後再解釋。」
當天夜里,綠楊小鎮的夜空迸射出七彩焰火,毋需片刻,即有焰火迅速相因應。
「雷之子,賀平安。謹遵所命。儷」伊登•弗雷斯特的族人快馬加鞭地飛至綠楊小鎮,迎接失蹤大半年的女伯爵。
洗掉了染色的黑發,莎若露出了一頭因高燒而褪色的灰發,再次痛失愛女的席夫人蒼老憔悴了不只十年。
遭受夫家親戚欺凌的席夫人含悲帶著獨生女返鄉定居,不料羸弱的女兒在旅途中感染風寒,在沒有醫生、藥物可以治療的情況下,惡化為肺炎,撇下了寡母撒手人寰……精神幾乎崩潰的席夫人在料理完莎若的喪事後,由忠心的女僕露西陪伴,繼續返鄉之旅。因緣際會救起了奄奄一息的蕾庭,恍惚錯亂的席夫人將她當染病的女兒照顧,在蕾庭漸有起色的同時,她也回到了現實世界,重燃對生活的希望。
當她發現蕾庭喪失了記憶,便將錯就錯的把她當女,就當諸神中有一位殘忍地奪走她的愛女,另一位又慈悲地還給了她一個女兒……席夫人依然叫她「莎若」,仿佛女兒未曾離開過。
而現在,她又得再一次失去女兒。席夫人怔然落淚,沉默無言。
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單膝跪在蕾庭身前,掩不住激動喜悅的神情。
奇跡,終于在今日出現!
綠與海藍的鮮明旗幟飄揚在席家門口,整齊的華麗車馬引起鎮民爭睹;代表著蕾庭女伯爵的金鷹,雙爪橫執長劍、微微展翅地在旗上揚威。這樣曲折離奇的情事在綠楊小鎮是空前絕後的。
穿上侍從送來的華衣美飾,系上佩劍,她恢復英氣勃發的原貌,一頭長發僅以黑緞束在腦後,表現出颯爽豪邁的氣勢。
她不再是我的莎若。淚珠由席夫人蒼白的臉頰滑落。
「母親。」男裝打扮的蕾庭在她面前跪下,執起她冰涼的手指親吻。「您救了我的性命,待我如同己出;在我的心目中,您永遠是我的母親!」
不敢置信的席夫人听見蕾庭欲接她至亞德蘭頤養天年的請求時,喜極而泣。
‘不管我的身份為何,依然是您的女兒。」她輕聲地說。「希望母親能答應我的請求。」席夫人哽咽地點頭。是的!她仍是她的莎若!不管尊榮貧賤,永遠都是她貼心的女兒……
尾聲
滄海桑田,物換星移。
沉潛許久的族人、舊屬因為女伯爵歷劫歸來的消息而振奮、活躍、迅速歸回崗位,心月復侍從巨細靡遺地提供各項資料、訊息,以便蕾庭能餃接上這大半年的空白,重新沖刺。
由雅各口中,她得知陛下已經兼並吉陵舊土,正式納入亞德蘭版圖,蕾庭微感詫異。
「即使吉陵王皇後上書乞為‘附庸國’,請立嗣君,並尊我國為‘宗主國’,陛下也拒絕了……」
滅亡一個有姻緣之好的國家?這種好大喜功的行徑不像羅倫的為人,蕾庭暗忖。「難道皇後不為祖國的存廢而求情嗎?」
「翡彤麗皇後……駕崩了……」將對女伯爵的忠誠擺在君王之前,雅各暢所欲言。
皇後是以病薨之名大殯,真正的死因卻極為可疑。眾說紛紜,有人猜測,皇後是因為祖國將滅與夫君爭執,憤而死諫;也有人謠傳是陛下與皇後失和,賜以毒酒;甚至還有陛下派遣孔武有力的女官,勒死失寵皇後的說法。宮廷內圍,諱莫如深……皇後之事,在歷史上不過平添一件可供後人穿鑿附會的疑案罷了!
「陛下不是那種人!」女伯爵反駁道。
但是所听到的傳聞越多,她愈驚訝——陛下一心汲汲于兼並班迦羅國,執著開發新武器,鐵腕鎮壓不服旨意的吉陵舊民……
眾人口中頑強固執的君王是她記憶中的羅倫嗎?不過多久,溫和的他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嗎?
才進國都城門,夾道歡迎的民眾便擠得水泄不通。
首先沖上來審視她的麥斯打破沉默,「我想,我不是看到鬼了吧?你一定非得這樣驚天動地地強調自己的重要性嗎?」
兩人開心的擊掌大笑。麥斯永遠是麥斯!
「歡迎回家……」喜極而泣的姊妹們一起擁住了蕾庭,哽咽難言。
「時髦的發色噢!」凱爾對她眨眼。「等我五十歲時也要染成這樣!」
「禿子是不需要染發的!」她反駁道。
「蕾!你躲哪涼快去了?一去大半年,省力又省心!」
七嘴八舌的歡迎、調侃此起彼落,像夏蟬齊鳴。
入宮謁見國君,在跪拜的那一刻,蕾庭敏銳地感受到許久未曾會面的生疏隔閡;亞德蘭王深沉威猛的氣勢,很符合眾人口中那位天威懾人的帝王。
迷惑的蕾庭心中一凜,這些日子倒底發生了多少變故?
回到伯爵宅邸時,盈門的賀客、親友令她應接不暇,堆積如山的家族文件待她批閱,過慣了「席莎若小姐」的悠閑生活,她必須花費兩、三倍的心力來調整節奏,恢復蕾庭女伯爵的行事風格。
她知道自己在改變,大半年的平凡生活教會了她惜福知足、謙和待人的道理,磨掉了以往高傲的狂野脾氣,倍加成熟圓滑。
皇後大殯未及一年的國喪期間,國都中的貴族都遵守禮法,未敢大肆鋪張喜慶,但是以聚餐為名的小型宴會仍然照常舉行,歷劫歸來的女伯爵當然是眾人竟相邀請的對象。
也許是情怯,或者是謹慎,蕾庭自回國都後,除了謁見君王、參與國事之外,再也沒有擅自私闖宮禁,像以前那樣吵鬧無忌。羅倫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存在,從未私下召喚蕾庭入宮一敘,兩人唯一的交談就是「啟稟」「準奏」「謝恩」等官話。
帝王之路是孤寂而冷清的遠道吧!她想,原本就極為冷靜的羅倫處理國事政務的魄力更是寒颯剛強,經常令才智不足的庸碌臣屬們膽戰心驚……
這種僵局,知道貴賓蒞臨才出現轉機。
安爾斯頓國的潘尼亞侯爵追隨著蕾庭女伯爵的倩影而來,成為最熱門的社交花絮。
他帶著安爾斯頓王的國書呈獻亞德蘭王,討論兩國合作開發邊境水利的可能性——說是合作,其實必須大力仰賴亞德蘭的精巧科技。
不置可否的亞德蘭王設置國宴款待這位遠道而來的貴賓。
遙遠相隔的女伯爵和潘尼亞侯爵並沒有交談的機會,直到用餐完畢才有輕松低語的時間,偶爾還得同心合力應付眾人語帶雙關的嘲謔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