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沒弄壞你的‘鳥蛋’,老兄!」他吊兒郎當的調侃令蕾庭咬牙切齒。
「難不成是它自己掉下來的?你騙鬼!」
「那得問你了,那不是你的蛋嗎?」他反唇相譏,「掉下來還……」
「麥斯。」羅倫溫和的語氣令他閉嘴,麥斯也算給這位堂弟面子了。
樹上的嘈雜嗚聲令羅倫抬頭仰望,沉吟了半晌,他才開口︰「也許……這些蛋是被同巢的雛鳥推出巢外的……」
他告訴蕾庭,杜鵑鳥有托卵習性,自己不築巢,反而將卵產于地上,再餃入他鳥的巢中,予以孵育。
「一旦杜鵑鳥的幼雛孵化後,他會將巢內的蛋、幼雛推落巢外,好獨自霸佔養父母的照顧哺育……」
半信半疑的蕾庭在羅倫詳述杜鵑鳥的習性後,猛然回想起她的確在巢里看到一顆特別大的鳥蛋,而且花紋有些差異。
「如果再觀察一段時間,你會發現杜鵑雛鳥長得很快、胃口奇大,那對草鶯養父母只有它的一半大小,要喂食的時候得站在杜鵑雛鳥的背上……」鮮少說這麼多話的羅倫有些靦腆地補充︰「這是我從鳥類圖鑒上看到的,樹上的插圖很逼真、傳神。」
心悅誠服的蕾庭坦率道歉,而麥斯也聳肩一笑,「算了!我的口氣也不太好!」
同樣活潑開朗的個性,兩人互讓一步後,發展友誼就很迅速了。
麥斯極為佩服堂弟的博學,「要不是你來,真的得跟這家伙打上一場冤枉架呢!」
他驚異地看著羅倫開心微笑,因眾口鑠金而產生的隔閡、別扭全消失了,有活躍坦率的蕾庭居中緩沖,正好可以拉攏過動的麥斯和沉靜的羅倫;原本是兩條成放射線狀愈離愈遠的線條,加上蕾庭,組成了一個三角形。
于是麥斯搗蛋、蕾庭發飆、羅倫調停,成了司空見慣的局面。
鬧了一回又繼續玩牌,麥斯依然是贏家,面前堆滿了籌碼——一大堆葵花子;也再度得到蕾庭抗議的聲浪。
「你偷換牌!」
「我哪有?」
「蕾,要有證據……」晴朗的語音逸出未關攏的門外,正打算探望佷兒的萊恩煞住腳步。賭博?還作弊?這孩子真該好好打一頓!
他推門而入,輕咳一聲,「看來你們在下雨天里,找到了一個不會無聊的消遣。」
逞強快舌的麥斯像老鼠遇見了貓,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萊恩微笑地接受三人的敬禮,和藹詢問羅倫的健康狀況後,緩聲提出邀約,到武心堂練劍。他願意和三位小輩切磋。
蕾庭興奮不已,羅倫表情平靜,只有麥斯臉色發白……
爆廷的氣氛變得很微妙!攝政王萊恩殿下難得展現出對佷兒的關心,連一向淘氣的麥斯也常往堂弟的寢宮跑,這麼一幕「天倫之樂」的景象無端引起許多揣測。
接連幾次關說求情未果,莫娜夫人的「信用」已大打折扣,登門行賄想請她在攝政王面前多加美言的人數銳減,這令莫娜夫人大為光火。
為什麼?摔壞了把雕金瓖玉的精致手鏡,她忿忿難平地在長毛地毯上踱步。萊恩對她厭倦了嗎?沒道理呀!在宮里她根本沒發現「新敵手」。當了萊恩三年的情婦,她一直牢牢攀住他的心,即使有幾次萊恩在外風流花心,她也裝作不知道,反而更加殷勤地討他歡心,等到外頭的新鮮感消退,萊恩還是會回到她的身邊。
只是這次太不尋常了,從來不懂遮掩羅曼史的萊恩居然如此神秘、小心翼翼地維護這個女人。該死!
莫娜夫人咬牙切齒地想,他甚至還以她為掩護,遮人耳目!是誰?是有夫之婦?還是哪個未出閣的閨秀?
她冷笑出聲,不能暴光的敵人她才不放在眼里!她總有辦法挽回萊恩的心!
昂揚斗志在胸口翻騰,低胸長袍里的傲人酥胸因激動而起伏,她深吸一口氣,坐回梳妝台前,精心描繪出勾人眼波,戰斗才要開始!
原本高傲過人的莫娜夫人忽然頻頻接受邀約,花枝招展地出現在大小斌族的私宅宴會,而且是形單影只。
有求于攝政王的貴族紛紛上前逢迎巴結,順便詢問為什麼最近求官謀職的請托老是被打回票?萊恩殿下的情緒似乎不佳……
意態從容的莫娜夫人終于透露了攝政王的心事。
「那就得問問諸位大人——有沒有以同樣的真誠回報殿下了。」她慵懶地垂睫低笑道︰「你們以為攝政王殿下真的把那點小惠看在眼里嗎?」
那些「小惠」多的是價值連城的珠寶,是中等官員十倍薪俸的總和——而且最後都由莫娜夫人中飽私囊,萊恩哪里曾看過?心有不滿的眾人卻不敢發作,只是殷勤詢問莫娜夫人他們該如何表態?
「列位,你們不覺得除舊革新的時代已經到來了嗎?」莫娜夫人口出驚人之語,「為了國家社稷及百姓福只,亞德蘭的君王應該是一位堅毅成熟的男子漢,而不該是一個身體羸弱的稚氣少年吧?」
原本樂聲嘹亮的大廳驀然沉寂,莫娜夫人語氣鏗然地說︰「諸位,改朝換代、留名青史的契機全掌握在你們的手中!」
耳語如漣漪般一圈又一圈地擴散、放大;為萊恩籌謀大業的莫娜夫人通宵達旦地參加一場又一場的舞會、晚宴。
許多攀附攝政王的小斌族急噪地表態支持,也有一些謹慎行事的人小心觀望、以靜制動。
「羅倫殿下嗎?」莫娜夫人回答許多問題之後,輕搖檀扇道︰「以攝政王的仁慈寬厚,是不會虧待佷兒的,大概會賜他豐厚俸金及肥沃領地,好讓他悠閑度日吧!」
季節由暮春邁入初夏,今年的社交季特別詭譎多變,原本想為兒女選配的貴族們再也無心娶嫁,注意力全集中在宮廷的政治風波上。
年老無權的朝臣不僅吁嘆,勝負早已明顯……萊恩一人獨尊,掌持朝政多年,而原本能刺衡勸諫的元老大部凋零、退休了,只要期盼萊恩能念在兄弟情分,善待王兄的唯一骨肉………和平地進行權位轉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燭影動動,映照著寢宮黯淡鬼魅,羅倫身穿睡袍,腳著軟靴,無聲無息地走在連接小書齋的回廊,沒有侍從、衛兵,他早就習慣了這些老人、新手的偷安怠惰,沒有他們的跟隨,反而給了他許多自由。
以一把老舊的黃銅鑰匙,他打開了祖父書齋的壁間暗格,這是先祖父的老僕葛瑞特交給他的秘密之鎖。瓶瓶罐罐的藥水、粉末,全是足以毒殺一座城市居民的劇藥。
拿起一瓶無色無味的液體,羅倫遲疑了數秒,昨天應該要加重劑量了,可是他卻顧忌著練劍時必須要消耗的體力,而沒有摻入飲食中;如果今夜服用了,經過一晚的休息應該看不出異狀吧?
他緩緩調制出服用的劑量,放入不透光的玉瓶里,帶回寢宮中……
翌日清晨,萊恩一如往常地來到武心堂指導三位後輩劍術,從那次撞見麥斯教唆聚賭後,他已經持續鍛煉他們兩個月了,看到三人的進步,他頗為得意。
蕾庭底子扎實,想必德睿也費了一番心血教導,而不學「有」術的麥斯不知從哪學來一些投機招式,往往可以唬住一些初學者,只有羅倫……大概是年小身弱吧!萊恩皺眉想,始終看不出有何潛力。
當羅倫臉色蒼白的出現在眾人面前,萊恩不免關切他的身體狀況,減輕了他的訓練功課。
蕾庭古怪地望著羅倫——他現在的情況跟在樹陰下初遇時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