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汗水泥塵、馬匹獵犬的氣味,使得他心情為之放松。當有心求助的伊登伯爵趕上萊恩時,正好踫上他因獵獲了一只漂亮大狐而心情愉悅。漫無邊際的閑談生活瑣事的兩人,在話題餃接不上時嘎然終止。曾經同歡共醉、禍福同當的他到那里去了?萊恩與伊登伯爵各自陷入相同的沉思。
「德睿……」
「萊恩……」
齊聲喚出對方名字的兩人驚訝相視。
「你先說!」伊登伯爵道。
「好吧!」萊恩聳肩。「什麼時候再來較量一番,好讓我有機會‘鍛煉’你那把老骨頭?」
「老骨頭?」他揚眉反擊,「先不跟你討論誰比較老的問題——你看起來似乎滿無聊的,怎麼?高位子不好坐?」
萊恩冷哼一聲,「你倒悠閑,卸甲歸田,告老還鄉,有把朝廷國事放在心上嗎?」
「罷了!居然拿這種大帽子來扣我,殿下大概是嫌阿乙奉承的小丑還不夠多吧?」他曬然嘲笑。
一臉嫌惡的萊恩回敬一句市井髒話,鉤起了年少輕狂的種種回憶。
「唉!」伊登伯爵同情地嘆口氣,「看來你的日子並不寫意啊!萊恩。」
默然不答的萊恩半晌才開口︰「我永遠不能做的像查爾士一樣好,他不該英年早逝,不該留下這一團糟給我……」
那些簽批不完、堆積如山的文件,貪求鑽營、需索無度的臣屬,不該是他的責任!淡淡的哀傷及無力感令他神色陰郁,他始終學不來皇兄的謀略決斷、從容婉轉的行事風範。「還有這些如蜂群般作響的人群,」萊恩語氣疲憊,「整天不是求這個,就是求那項。」
伊登伯爵壯膽開言︰「我也是有一事相求,萊恩!」
萊恩挑眉望著他,伊登伯爵鎮定地回望,毫不退縮卑怯。
「天哪!」萊恩以一種戲劇性的悲傷哀嘆,「又是一個要利用我脆弱情感的小人。這世界上還有真誠無私的高貴友誼嗎?」
「得了!萊恩,你一向是個蹩腳龍套。不過小事一樁,大不了請你喝一杯。」伊登伯爵懶洋洋地道。
半晌,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萊恩出口詢問︰「什麼事?喂!你開口求人,態度也該謙卑、諂媚一點吧?」
「萊恩,你曬昏頭了嗎?不然一定是被人拍馬屁拍暈了。」伊登伯爵的語氣驚異。
萊恩悻然不語。當老友說出他的請托後,萊恩不禁怪叫︰「你可真會找我麻煩!你說,事成之後我有什麼好處?」
「到崔頓街餐館去重溫往日時光,如何?」伊登伯爵語帶試探。
「那位知情識趣的女掌櫃……」萊恩不可思議,回想起六、七年前易服狎游時的一段未竟韻事。「還在嗎?」
「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你去過了?」萊恩質問。
「當然。」
萊恩指著他罵︰「你這老奸賊!「「成交嗎?」他閑適地問。
「我考慮、考慮。」萊恩拿喬。
「如果不好意思,我可以體諒——」伊登伯爵拖長了語音,「畢竟情場老手也有鎩羽而歸的難堪……」
「如果不是某人扯後腿,我早就贏得美人芳心!」萊恩悻然回話。
「哈!」他嗤之以鼻,「是工夫不夠吧!」
互不相讓的兩人相互指責對方,而打獵一事早就拋到九重天外……
事關男性自尊,說什麼也不可以退讓!
第二章
伊登伯爵願意對天發誓,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萊恩會疏遠莫娜夫人,那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是他蓄意制造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得從六、七年前說起。仍值壯年的伊登伯爵為了排遣喪妻之痛,時常改換平民服飾和難兄難弟萊恩出游,喝酒解悶,偶爾也和市井無賴打幾場架、搭訕花街女子……認識開小餐館的莉莉安則是在一場街頭混戰後。
親切待客的女掌櫃並沒有因為衣衫狼狽的慘狀而鄙視兩人,反而送上藥草,好心地為他們處理傷口。
這事之後,萊恩和伊登伯爵理所當然地成為這家小餐館的座上客,編了一套「行船人」的謊話掩飾身份,追求這位年輕貌美的寡婦。半開玩笑、半認真較勁的兩人不免互揭瘡疤,最後誰也沒有贏得伊人芳心,算是兩敗俱傷。
後來查爾士陛下駕崩,哀痛的萊恩得肩負起王兄遺命,也就不再玩這種改裝游戲了。
沒想到時至今日,數年未見的莉莉安依然對「船員萊恩」念念不忘,在得知他已喪妻兩年後大有垂青之意。
原來當初伊人對萊恩無動于衷,是因伊登伯爵的一番嘲諷所引起——他玩笑地告訴莉莉安︰「這家伙娶了好幾位妻子,每個港口都有一個家,孩子已經十幾歲了!」
萊恩氣得面紅耳赤又無話可以反駁。雖然那時他早和茵雅分居,但畢竟還有婚姻名義,而昧著良心謊稱未婚的言行,萊恩也作不出來。就這樣,浪費了幾年光陰,饒了一大圈後,還是讓他抱得美人歸。
「真是便宜了那小子!」伊登伯爵嘀咕。
活該莫娜夫人失寵,不是有一句諺語嗎?「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姑且不論這句話的效果如何,單就莉莉安對「船員萊恩」的溫婉體貼,只懂得以媚取勝、需索無度的莫娜夫人就注定落敗了。
能使男人迷醉的女性並不一定得是傾國傾城的妖姬哪!尤其是對萊恩那種曾經滄海的男子。伊登伯爵暗忖,莉莉安的心比金子珍貴、比玫瑰嬌美,除非瞎眼白痴,否則有誰會舍莉莉安就莫娜?
也該是萊恩拋開身份顧忌,去追求平淡、真實感情的時候了。他衷心祝福這個身居高位卻空虛寂寞的老朋友!
至于這段感情居然會引發一場政治風暴,則是伊登始料未及的……
「麥斯!如果你敢再耍老千,我發誓一定打斷你的鼻子!」雙目圓睜的蕾庭怒聲警告。「我哪有?」十六歲的麥斯長相酷似父親,只是多了幾倍淘氣,太過輕浮。金棕色的頭發、帶笑的雙眸,滿臉無辜的辯白︰「蕾,你要有證據才能說呀!怎麼可以冤枉我?」
牌品不佳的蕾庭氣得臉紅脖子粗,「你分明搞鬼!」
「好了!好了!」羅倫出言安撫兩人,「願賭服輸。蕾,你得專注觀察,抓出破綻才行。往好處想,麥斯也給了我們一個教訓——‘十賭九詐’,以後我們就不會輸得傾家蕩產了!」
「哼!難不成還得謝謝他出老千?」蕾庭不客氣的指著麥斯說。
「哪里!哪里!不敢當!」麥斯謙虛道。
讓人膩得發霉的梅雨一絲絲落下,連續幾天不停,在羅倫寢宮旁的小圖書館里,三人吵得不可開交。
本來鮮少和羅倫交談的麥斯因為蕾庭的介入,反而能夠敞開心扉和羅倫相處。坦率得近乎鹵莽的蕾庭,在無意中為這對性格迥異的堂兄弟搭起溝通的橋梁。
而她和麥斯的初次會面,用「不打不相識」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的了——蕾庭在無意間發現了一個鳥巢,滿心歡喜的每日探看,誰知道在第三天傍晚,看見麥斯站在樹下,拿著破掉的蛋殼端詳,地面上躺著未成性的雛鳥、蛋汁四溢。
怒火沖天的蕾庭指責他殺死了他的草鶯,而一向頑皮的麥斯則反問她,有何證據證明鳥蛋是他的?
沖動的蕾庭不假思索地撲上前去,跟比他略高一點的麥斯扭成一團,如果不是羅倫及時趕到,恐怕早已打得鼻青臉腫……
羅倫溫言調解,蕾庭猶忿忿不平地指出麥斯的惡行絲毫不因他是羅倫的堂兄而讓步,而麥斯這時才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