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踏入緯雲台大門的獻公一頭霧水,看到驪姬悲勵逾常的舉止,他不禁著慌。
「這是怎麼回事?」他迭聲詢問。
「都是賤妾督管不周,請王上開恩,只責罰我一人吧!」驪姬嗚咽地求情。
彼不得追問肇因,獻公不舍地承諾,「起來!起來!一切有孤做主,絕不為難任何人。」
青絲散亂的焰璃含淚細訴花琉與年輕衛兵私通有孕,但將申生名字隱匿不提。
獻公沉默不語,那麼一個冰雪聰慧、嫻靜淡雅的女孩兒家,居然會與衛兵私通……他嘆口氣,悵然地望了焰璃一眼,「早知如此,孤不應該听你的話立地為妃,耽誤了她的青春。」
獻公不僅不加責怪,反而同情起花琉,這令焰璃心中一凜!
幸好她沒說出申生之名,否則以獻公的情緒,極可能玉全其事,將花琉送給申生。
「請您裁奪。」她叩頭道。
他慈悲寬悼地說︰「到了這極地步,也不宜張揚,有失孤之體面。算了!就讓她生養吧!不過是多費宮中一份衣食罷了。你勸她洗心革面就是了。至于那個衛兵……」
「賤妾已下令殺了!」驪姬急忙回答。
獻公大吃一驚,沒想到一向溫婉柔順的焰璃會病下殺手。
「罷!」他臣良地嘆息。
喝了驪姬親手奉上的熱茶,獻公不自覺地困頓渴睡,他將睡意歸因于飲食過盛。
撇下鼾聲大作的獻公,驪姬在別室與優施幽會偷歡,毫無忌憚。
雲雨方罷,優施赤果著上身,僅在腰際覆上薄被,一手支頤,懶洋洋地說︰「太可惜了!」
焰璃冷笑,「你懂什麼!」
「這麼好的機會不扳倒他,別是心軟念情吧?」
「我不做沒把握的事!像你這麼毛躁,遲早把事情摘砸。」焰璃將獻公于心不忍的憫詞說給優施听。
「那要怎麼辦?申生一向是獻公的心肝肉。」
他端詳著驪姬的神色變化,眼前春色誘人的女子是一個得不到意中人情愛,而由愛轉恨的妖姬,他不禁納悶,如果申生所愛的不是驪姬的妹妹,事情演變或許會有轉機吧?手足之情也敵不過妒恨的摧殘,更何況驪姬又是如此心高氣傲的人。
他明白焰璃對他付出的只有欲沒有愛,不過是利用他深受獻公寵信,可以自由出入宮禁的「方便」,以她的身軀美貌為餌,引誘他赴湯蹈火。
意亂情迷的優施甘願受她驅使,犧性性命亦在所不惜。除了崇拜迷戀以外,還有男人的野心作祟他要賭一賭,以一個卑賤的戲子身分,他能做到什麼地步?
顛覆一個國家,使其改朝換代需要多大代價??多久時間?優施決定放手一搏,為了驪姬,也為了自己。
多令人可恨的申生哪!居然如此經易地奪走她的心!
恨意在他眼中閃過,他緩緩開口︰「主公會如此輕饒花琉,原因在你,對花琉,他並沒有感情,三千寵愛都在你的身上……」
濃郁的花香被南風送入室中,一樁驚天動地的陰謀由優施口中娓娓道出。
花團錦簇、綠茵如織的沉香亭中,忙碌的侍友們分工合作地擺桌置椅、安放碗著。
焰璃邀了申生賞花赴宴。
艷妝麗服的宮女們在旁添杯把盞,看著主母笑語殷勤地招待世子,聊些風俗文物︰不知怎地,申生始終挹挹少歡,有些心不在焉。
散席時,驪姬以眼色摒退左右,靜候申生導入主題。
「花琉……還好嗎?」申生難抑痛苦,低聲詢問。
以花琉為餌怖下陷阱的焰璃不做正面答覆,淡淡地說︰「這里風大空曠,難保不被人听到。仙子請跟我散步一趟,假作賞花好嗎?」
她領著申生往花叢處走去。
即將接近目的地時,她駐足詢問︰「肚子是真心掛念花琉嗎?」
「夫人應知。」申生回答。
「只知其半。恕我冒昧探詢,世子對花琉用情多深?是否願冒大不諱?」她強作鎮定地問。
「夫人?」申生有絲驚惶。
「主公年事已高,紅顏白發並不相配,花琉雖有封詰,其實只是虛名。」驪姬發出驚人之語,「如果世子真有心,願意忍受子奪父妾的丑名,向主公認罪……花琉可以回到世子身邊。」
申生的話氣堅定,「我願意!」
他的肯定答覆決定了己身的命運卻不自知!
焰璃面帶微笑地走入花叢間,火焰在胸口燃燒。
花叢中的蜂蝶著魔似地撲向她的臉龐。
「啊!世子救我!有蜂,好疼哪!」焰璃發出驚呼。
中了計的申生毫不猶豫地揮手驅趕蜂蝶,寬大的衣袖拂過焰璃的臉龐。
驚惶失措的焰璃雙手掩面,左右閃躲;申生放眼周遭,竟無半人可助一臂之力,侍友們早就被驪姬遣退。
躲在沉香亭南側、觀月樓中的獻公居高臨下,遙望著兩人︰氣顫聲抖,「該死的畜生!」
隨侍在旁的只有暗自竊喜的優施。
做得好!他暗暗喝彩,所有的疑慮消失殆盡他一直擔憂驪姬在面對申生時會狠不下心,而功虧一籌。
捏了一把冷汗的優施總算釋懷了。事實證明,驪姬的怒火足以毀滅一切。
要讓獻公誤解實在太簡單了,只消驪姬幾滴眼淚,泣新世子調戲,就足以讓國君勃然大怒。
在觀月樓上所看到的「證據」更今申生坐實了罪名。殊不知申生的「調戲動作」其實只是在為驪姬驅趕蜂蝶,涂抹在驪姬發上的蜂蜜有如神助。優施不禁得意地址動嘴角。
怒火攻心的獻公原本想喚來申生嚴懲,卻被焰璃跪下阻止。「世子索無惡行,若是君王貿然加罪,外人必定揣測妄言,徒彰臣妾丑名︰還請三思而後行。」
「不懲處這逆子,教孤怎麼咽得下這口氣?」晉獻公咬牙切齒,氣得胸口隱隱作痛。
他作夢也想不到,索性純良友愛、謙恭有禮的申生會做出這種丑事來。
「世子只是一時迷惑亂性罷了,」焰璃強顏歡笑,「幸而未鑄大錯,還可彌補。只要士公下令諸公子不得再入宮閘,隔絕內外、男女有別,自然就不會再有憾事發生了。」
晉獻公嘆息不已。「我老了……才會讓逆子這般大膽地欺凌庶母、目無尊長。」深受打擊的獻公失去了霸者昂揚的意氣。
在幽暗的宮殿中,閣黑的邪惡魔物伸出了它的觸角,千絲萬縷地纏繞惶惶人心。
一連數月,精神奕奕的獻公拒絕了三位公子入宮請安,父子之間只有在朝臣之前相見洽公。
最今眾人吃驚的是,獻公毅然決然將三位公子遠放到外地,申生主曲沃,重耳、夷吾分主蒲、屈。
朝堂上一陣騷動,大臣郭偃質疑︰「世子申生乃一國儲君,身分尊貴,怎麼可以遠出京城?」
受到驪姬請托的梁正為獻公分辯︰「曲沃是租先宗廟所在,世子是一國儲君,鎮守曲沃有何不宜?」
「曲沃建築富麗」城池堅固,尚可人主,但是蒲、屈兩地不過是荒野,又靠近蠻狄疆域,要教重耳、夷吾兩公子怎麼去守?」呂大大奏問。
東關五大敲邊鼓,「蒲、屈兩地雖是荒野,但只要主公下令廣增人夫築城鑿池,就是兩座新都,內可屏蔽國都,外可開拓疆土,晉國自此將日益強大矣!」
「妙呀!這是一舉數得的妙計,又可彰揚晉國威望。」梁五與他一搭一唱。
群臣相顧瞠目,事情已經無可挽回。
深宮中彌漫著蕭索哀傷的氣息。
真君與允姬相對垂淚。「沒想到撫養這孩子一場,遠行之前連再見一面也不能夠,不知道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