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蓉滿意地向小叔悄聲道︰「她倒知禮,沒有穿大紅裙掛。只不過穿灰色的旗袍太顯老氣!」
有元配在,惻窒是不準穿大紅色裙掛的,連貴為西太後的慈禧也抱憾在心。
明杰可不這麼認為,在他看來,這是郁紫高明之處,在穿紅著綠、珠光寶氣的眾多賓客中,郁紫一襲窄身鏤銀蝶灰緞旗袍正好達到獨特出眾的效果,壓倒群芳。
除了一條項煉,都紫身上全無飾物。
賓客問驀然響起幾聲低呼,人群一陣騷動。
項煉?那一串綠色透明玻璃珠……不!不是的……淑蓉倒抽一口冷氣,差點沒暈倒,那不會是真的!
她捉住丈夫的手臂,令明輝呼痛︰「干什麼?」
「那條項煉……」淑蓉困難地吞了口唾液。
有人認出來了,眾人口耳相傳,人潮像波浪般不自覺地往女主人方向涌去。
那條項煉是去年佳士得拍賣的翡翠極品卡地亞的紅寶石絆扣襯得翡翠珠子「萬綠叢中一點紅」。
淑蓉記得這串項煉的落槌價是二十萬港幣,還得加上一成佣金,其是三千二百萬港幣的天價。
才隔多久,公公居然能讓買主割愛?想必價錢又往上跳了一級。淑蓉臉色陰晴不定,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明杰低低地吹了聲口哨,關懷地望著身畔的大嫂說︰「嫂子,你的臉色不太好,似乎在發綠。」
郁紫笑臉盈盈地接受眾人道賀。今日此時,是她揚眉吐氣的好日子。
***
台灣羅園「佷少爺來探望太太了,正在客廳候著呢!」管家向做完晚課走到客廳的女主人通話。
「喔?」施素娟的臉龐泛起一抹和悅神色,「叫他來茶室吧!」
端起僕佣迭上的白磁蓋碗茶盟,施素娟輕啜一口,口氣淡然地對走進來的羅駿逸說︰「難為你還惦記著我,怎麼有空來呢?」
那一頭如願喜獲千金,正是錦上添花的好時光,只有傻瓜才會來羅園這座冷宮雪中送炭。
「听說嬸嬸著涼了,所以來看看。」羅駿逸的態度不卑不亢。
「不礙事。」她擺擺手,坦白地說︰「倒是你,怎麼不去香港露個臉?你羅叔叔大喜呢!你也該去討杯酒喝,免得別人說閑話。」
身為續弦原配,膝下沒有一兒半女的施素娟一向很疼愛這個幼年坎坷的遠房佷兒,雖然彼此沒有血緣關系,卻親如母子。
要他去香港不是嘔氣的話,反而是為了他好雀兒也撿旺處飛呢!何苦為了行將就木的自己拖累了這個前途光明的青年。
「我有公事,走不開!」羅駿逸笑道。
施素娟搖頭,正欲開口,又有一個不速之客來了。
不待下人稟報,林志弘已經一陣風似地闖進來,笑聲瑯瑯,「阿姨!三哥,你也在?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來人呀!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趕快拿出來讓我借花獻佛一番。」
施素娟笑了,望著姊姊留下來的唯一骨肉,心中萬分感慨。
原本該嫁給羅觀岳的是姊姊施素貞而不是她,沒想到姊姊抗命私奔,嫁給心愛的人,生下林志弘,稟性溫馴懦弱的施素娟在雙方家長的期許下只得代姊出嫁,成為兩家政策聯姻的新娘子。
九年前,林氏夫婦在德國車禍喪生,施素娟收容了佷兒林志弘,視如己出。
林志弘不僅樂觀開朗,而且資質聰穎,主修公共行政關系的他為羅觀岳所賞識,網羅在台灣分公司中當公關主任,言談犀利、妙語機變的林志弘和羅駿逸正好是一對互補的最佳拍檔。
「又來了。」施素娟微微一笑,「剛說一個又來了一個!」
「說什麼?」林志弘嘻嘻笑,大嚼茶點。
「說你們呀!不識時務,來我這兒有什麼好處?識相的早往香港去了,只剩你們兩雙呆頭鵝,硬往冷灶裹鑽!就算真孝順我也不必如此,得罪了人,以後點名清算的日子還久得很。」她感慨她笑罵。
「嬸嬸太多心了。」羅駿逸連忙勸道。
「哎呀!」林志弘毫不在乎地伸個懶腰,「阿姨,你有所不知,我哪是孝順你才來的?實在是買不起機票才不去的。話說回來,那種場面人擠人,誰還會記得誰?沒事人兒一大堆!」
施素娟被他逗笑,「照你這麼說,那些人不就白費心機了?」
「沒錯,還不如來阿姨這里,有吃有喝多好!」林志弘大吉不慚。
烹茶品茗、閑話家常,一個鐘頭很快就過去了。
羅駿逸看見嬸嬸倦然發呆的模樣,連忙起身告辭。「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您早點休息吧!」
「啊?」施素娟如大夢初醒,「也好,開車小心。」
走向車庫時,林志弘忍不住低聲訊︰「三哥,阿姨的構神化乎不太好。」
「嗯!」羅駿逸輕輕領首,掩不住一絲憂心。「年紀大了,又冷清無依……」
沉默不語約兩人各自走到座車旁。
「三哥,」林志弘喚他,「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請客。」
「不了!明早還有事,改天吧!」
比起明輝、明杰,羅駿逸和林志弘還來得親近些,也許是因為同樣寄人籬下的緣故。
施素娟緩緩走向臥室,心中隱約明白它的時間即將到盡頭。
如果當初她有勇氣拒絕這樁政策婚姻,那麼,她的人生會大不相同吧?
姊姊抗拒,得到了短暫而幸福的人生,她代姊出嫁,得到的只有虛榮物質,到底誰才是不幸?
長齋茹素,潛心修身,她早已領悟到萬事皆空的道理。
恩怨情仇不過是剎那間煙消雲散的心念,將三春繁華看破,又待富貴名利如何?
也許自己無兒無女,了無牽掛,塵世中來去反而落得干淨吧!
第三章
天從人願!
郁紫內心一陣狂喜,死了?終于死了!那個礙著她對詰稱後的女人真的過世了?
她抱起即將滿周歲的女兒親吻,藉以掩飾心中激動的喜悅。
「雪妃……乖女兒。」郁紫一點也不懷疑這個孩子的誕生給了膝下無子、孤寂冷清的正宮娘娘最嚴重的打擊。
呵!「集靈台」的承諾終于可以兌現了。
喪禮的籌備自有明杰、駿逸等一班晚輩去勞心費力,一點也不需要郁紫出頭,她最大的「工作」不過是打扮得體地露個面、燒個香罷了。
家祭,在台南老家。
當天,第一次在公眾場合露面的郁紫懷抱著寧馨兒,一襲黑色香奈兒套裝搭配一串光華內斂的珍珠頸煉,斂眉低額、神情哀戚地上香膜拜,引起一陣騷動。
「一雞死,一雞啼。爾後就是新夫人的天下了。」
「好厲害呀!連張莎萍都被擠出去。」
「這麼年輕哪有那種本事?不過是造化弄人,時運兩濟罷了!」
「也是她肚皮爭氣,唉!真個是「不重生男重生女」。」
眾人揣度議論,郁紫仍然沉著穩重地扮演好她的角色,現在還不是她驕矜自喜的時刻。
夜深人靜之際,郁紫默默無古地擁住她的主人。
已經兩度喪要的羅觀岳黯然自嘲︰「我的命太硬,克死了兩任妻子……」
蒼涼的語調一半是為了亡妻,一半是驀然驚覺自己的年事已高。
「不……」郁紫搖頭,「這與你無關。大姊是因為難產,二姊則是身體本來就不好。真要怪,就得怪我,人家都說是因為雪妃……」
「別說了!」羅觀岳勃然色變,事涉他鐘愛的麼女,簡直是大不諱!
也只有這般才能振作起羅觀岳的精神,畢竟再怎麼善于保養,他都已經是五十四歲的人了。郁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