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深雪笑逐顏開﹐當著眾人眼前摘下手上的祖母綠戒指﹐以不熟練的台語道﹕「沒什麼見面禮給我佷女。」她的威儀不容蓉仙推辭。
在眾人羨慕與議論的聲浪中﹐她轉向父親以日語說道﹕「父親﹐也該給晚輩一份賀禮才是。」
小林幸一呵呵而笑﹐鏗然簡短的回答﹐「自然﹗」
一整晚﹐蓉仙和劍豐被安置在小林父女身旁﹐備受青睞﹐這場戲劇性的認親過程﹐成為宴會上的精采話題。
眾人矚目的蓉仙正惴惴不安的窺看劍豐的神色﹐若是在以前﹐被介紹為「範議員的女婿」會令他暴跳如雷、陰陽怪氣好幾天。而現在﹐劍豐卻心平氣和。是他的個性轉變了呢﹖
還是SinCo百貨的案子太具吸引力﹖蓉仙無暇細想。
小林幸一銳利地打量劍豐﹐口氣倔傲的問﹕「你想得到這項工程﹖」
「是。」劍豐清朗簡答。
「我雖然老了﹐可並不胡涂。」小林幸一緩緩而道﹕「我的要求是很高的﹐甚至有人說我難纏。你憑什麼要我將這項委托交給你﹐年輕人﹖」
「憑能力和運氣吧﹗」劍豐不假思索。
「能力和運氣﹖」老者莞爾一笑﹐「有待考證。」
他揮手示意中斷了這個話題。
宴會觥籌交錯﹐樂諼客散。回程途中﹐劍豐靜坐沉思﹐直到車上的行動電話響起﹐才打破沉寂。
「是爸爸。」劍豐拿著話筒告訴蓉仙。
「是。」他目光深邃注視著蓉仙﹐回答父親的詢問﹐目光沒有離開她﹐片刻後說道﹕
「可以準備開慶功宴了。」
雖然沒有看到何泰成的表情﹐若仙也可以猜測到他的訝異。
「該感謝蓉仙。」劍豐的語氣淡漠﹐察覺不出情緒喜怒﹐「小林幸一先生和板橋林家有親戚關系。」
何泰成和劍豐的談話直到別墅門口才中止。但直到蓉仙卸妝、上床後﹐和劍豐並沒有交談半句﹐劍豐突如其來的沉默令她無所適從。
是不是到了我該抽身退步的時候﹖這是蓉仙在輾轉反側之際的最後一個念頭。
在蓉仙、月仙陪伴之下﹐小林父女進行了一趟探親掃墓的活動﹔在回日本前夕﹐小林幸一大筆一揮﹐簽下了委托工程合同。
「論能力﹐你和對手是不相上下﹔論運氣﹐你該慶幸有內助之賢。」小林幸一毫不客氣地說﹕「到了我這種年紀﹐有率性而為的特權﹐不過我可不希望自己看走了眼。」
「小林先生﹐」劍豐不卑不亢地說﹕「您應該信任自己的眼光卓越才對。」
笑意閃過老者精明銳利的眼楮﹐小林先生忠告道﹕「狂妄的小子﹐要知道『月滿則虧﹐弓滿則折』的道理﹐年輕人還是謙虛點才好。」
「是﹗您說得對。」劍豐欠身說道。
重返工作崗位的劍豐﹐以此交出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何氏全體員工士氣大振。
慶功宴上﹐蓉仙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劍豐毫不諱言自己是靠「裙帶關系」才得到這筆合同﹐他含笑凝睇向妻子敬酒﹐「感謝我的賢內助。」
見到小夫妻親密的模樣﹐何氏夫婦只是詫異又歡喜﹐公司里的員工亢奮湊趣﹐幾乎每個人都想向幕後功臣敬酒﹐多人輪番上陣﹐僅僅隨意淺酌一口﹐蓉仙也喝了許多。如果不是劍豐為她擋酒﹐並且殷勤為她夾菜、盛湯、倒果汁「沖淡」酒味﹐她可能支撐不到散宴。
由司機駕駛的賓士轎車平緩地馳向回家路徑﹐醺然困頓的蓉仙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望著如小貓般蜷縮在懷中的妻子﹐劍豐泛起一抹微笑。這個甜蜜安詳的天使終于不再像驚弓之鳥般閃避他﹐而是收斂起美麗的羽翼﹐全心信任地棲息在他胸口。
他抱起蓉仙彷若輕如羽毛的身軀﹐走向主臥室。
蓉仙迷糊醒來﹐微笑朦朧地問﹕「到家了嗎﹖」
「到家了。」他溫柔回答。
「我好困。」蓉仙不勝嬌慵﹐口齒纏綿﹐「欸﹐地板在飄﹖」
劍豐遏止笑聲震動胸膛﹐伏在他胸前的蓉仙才逐漸清醒﹐認清了自己身在何處。
「我醒了﹐」她結結巴巴要求﹐「讓我下來……」
「是。」劍豐很听話地把蓉仙放在自己床上﹐並且順勢蹲為她月兌下高跟鞋。
他握住蓉仙縴細的腳踝﹐由下往上注視著嬌柔嫵媚的妻子﹐態度謙卑﹐雙眸深邃熾熱。
「今晚留給我好嗎﹖」他的手指撫過腳踝處光滑的絲襪﹐輕聲乞求。
血液沖上了蓉仙臉頰﹐令她臉上一陣蒼白一陣紅暈。丈夫向妻子求歡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她沒想到是這麼猝不及防的時間、地點。
「你……」她為難地低下頭﹐「你的傷……」
劍豐柔聲打斷﹐「已經好了。」
「我不能﹗」蓉仙閉上雙眼﹐濃密的睫毛像羽翅輕顫。
「為什麼﹖妳真的那麼討厭我﹖蓉仙﹖」劍豐追問﹕「沒有道理呀﹗妳對我那麼好﹐照顧我、陪伴我﹐在我沮喪的時候安慰我﹐難道是假的嗎﹖」
蓉仙搖頭﹐不知該如何是好。劍豐握住她的雙手﹐單膝跪下﹐溫柔地逼問﹕「告訴我﹐至少妳是真的﹐真的有一絲絲愛我就好﹗蓉仙……」
她想抽出雙手卻徒勞無功﹐搖頭道﹕「不是這樣的。」面對丈夫黝黑晶亮、充滿渴望的眼神﹐她挫敗地月兌口而出﹕「你並不愛我﹗」
不可思議的是劍豐笑了﹐豪邁爽朗的笑聲驅走凝重窒悶的氣氛﹐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對妳的愛﹐是妳最不該懷疑的事實。」
他輕扳蓉仙下頦﹐起初是試探性的輕吻﹐然後轉為熱情﹔蓉仙感覺自己正在墜落、失速、墜落……清晨早起的眉姊假裝忙碌地避入廚房、陽台「工作」﹐留給年輕夫婦獨處空間。
總是應驗了一句「好事多磨」﹐不速之客月仙一陣風似地造訪﹐便把蓉仙拉回現實之中。
「嗨﹗還記得我嗎﹖」她笑吟吟地對劍豐打招呼。
「當然﹗」劍豐肯定說﹕「妳是我『最』喜歡的小姨子﹗」
月仙瞇了瞇雙眼﹐「看不出來你還亂有幽默感的﹗」她撇撇嘴道﹕「我是你『唯一』的小姨『子』﹗」
「而且剛過生日﹖」劍豐好心情地問﹕「生日派對好不好玩﹖」
蓉仙起疑﹐「什麼生日派對﹖」
「沒什麼啦﹗」月仙著慌地瞪著劍豐使眼色﹐「開玩笑的。」
劍豐一臉茫然無辜狀﹐殷勤地留月仙吃中飯。閑聊了幾句﹐電話適時響起﹐公司里的繪圖師請他過去一趟商討細節。
劍豐滿臉不情願地換西裝、穿皮鞋﹐嘴里咕咕噥噥的抱怨。
臨出門時﹐他當著月仙的面前﹐親吻妻子臉頰﹐看在月仙眼底不禁心頭火起——這分明是在向我示威嘛﹗一待劍豐跨出大門﹐月仙馬上提出質疑﹐「姊﹐他那是什麼意思﹖」
蓉仙雙頰薄暈﹐訥訥地開口﹐「只是道別……而已。」
「道別﹖」月仙做了個歪嘴鬼臉﹐「那是乘機吃豆腐﹗為什麼妳會允許……」她猛然打住﹐盯著姊姊更加粉紅的雙頰﹐「姊﹐妳該不會是……」
蓉仙申吟一聲﹐雙手掩住臉頰﹐面如火燒。
「哎呀﹗」月仙急得跳腳﹐「我早該知道不能相信那家伙的﹗他……他佔了妳的便宜﹐對不對﹖」
「月仙﹐別再問了。」蓉仙央求。
月仙杏眼圓睜﹐想了一會兒﹐陡然發難﹐「姊﹐妳要記得吃避孕藥﹗」
正舀了一匙碎冰糖準備放入水果茶中的蓉仙手指一顫﹐冰糖灑落桌上。
「我……太不小心了。」她急急低首掩飾心中惶恐。
「姊﹖妳有沒有﹖」月仙追問。
「住口﹗」蓉仙虛弱地命令。「妳……妳還是個學生……不該談論這種事……而且這跟妳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