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豐﹖我是媽媽呀﹗你看得清楚嗎﹖」何李玉鳳著急的問。
劍豐依然面無表情﹐面對母親的追問﹐竟然閉上雙眼。他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嘴里好像塞滿了泥沙般干燥﹐說不出話來﹐這個身體似乎並不屬于他﹗我到底怎麼啦﹖劍豐心神恍惚。
主治醫生迅速趕到病房詢問﹕「患者醒了嗎﹖」
「是﹗但是他怎麼又昏過去了﹖」何李玉鳳疑道﹕「醫生﹐我的兒子認不得我﹐他會不會傷到腦部﹖」智力受損、喪失記憶、失語癥……所有不好的可能都浮上何李玉鳳心頭。
「應該不太可能﹐」醫生安撫她﹐「等他醒了再檢查一遍就知道。」
何泰成開口﹐「玉鳳﹐不要這樣大驚小敝的﹐醫生說得沒錯﹐一切等劍豐醒了再說。」
朦朧昏睡的劍豐將眾人的談論﹐帶入黑暗的夢鄉——回去住處沐浴﹐準備劍豐住院用品的蓉仙﹐在吃過晚餐後才到醫院﹐令她訝異的是﹐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再度清醒的劍豐在眾人詢問下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這里是醫院﹐你是醫生……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他的問題令四座皆驚﹐七嘴八舌詢問他的生活瑣事﹐只換來他無言的搖頭。
「我不記得。」這四個字像炸彈般震撼了何氏夫婦以及蓉仙。
「何先生很可能是得了失憶癥。」醫生宣布。
劍豐被迅速換入頭等病房中。
亞隻咬著鮮紅的指甲﹐滿月復懊惱。五天了﹐劍豐答允要跟她再聯絡的﹐為什麼失約﹖她在高級套房中來回踱步﹐長毛地毯被她踩出一條溝痕。如果她這麼快就令這個薄幸人厭倦了﹐酒店里的姊妹淘會笑掉大牙的。
何劍豐的花名﹐在娛樂界中算得上響叮當的人物﹐從他跟麗都紅牌安綺楓分手的俐落爽快﹐每一個小姐都曉得﹐何劍豐是以金錢來買「服務」的﹐明買明賣﹐兩不虧欠。他不會對歡場女子動感情﹐也極排斥這些「紅粉知己」對他用真情。
一個英俊多金﹐卻又鐵石心腸的狠心人﹗亞隻想。
她知道打電話追問是很不上道、又極易引起他反感的舉動﹐可是她已經無計可施。
下定決心後﹐亞隻撥通了劍豐辦公室的號碼。
「何氏建築。」
「喂﹖請幫我轉何劍豐先生﹐謝謝﹗」亞隻以最嚴肅的公式化口吻道。
「很抱歉﹐」總機小姐據實以告﹐「何先生他發生車禍﹐現在正在住院治療中﹐無法接听您的電話。請問哪里找﹖」
「什麼﹖車禍﹖」亞隻大吃一驚﹐「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四天前凌晨。」
難怪……啞隻沉吟﹐那就是從我這里離開後發生的事了﹖「謝謝妳。」
「不客氣﹗」總機小姐正欲掛掉電話。
「欸﹗小姐﹗」亞隻連忙詢問﹐「請問何先生住哪一間醫院﹖」
「對不起﹐我不清楚。」
「能不能幫我問別人﹖我想去探望他。」亞隻說。
「請稍候。」她按下保留鍵。
亞隻運氣不佳﹐何李玉鳳在昨天下午猛然想起兒子的風流韻事﹐囑咐眾人一律不準對外提起劍豐所住的醫院名稱。
讓亞隻等了五分鐘之久﹐總機小姐才對她說﹕「抱歉﹐沒有查到。」
達不到目的的亞隻連一個「謝」字也沒有﹐一反剛才的客氣禮貌﹐毅然掛上電話。
他失去記憶﹖蓉仙猶豫地面對茫然無助的劍豐﹐不敢置信。
「請給我一杯水……」劍豐懨然道。
她急忙起身﹐將一杯礦泉水放入吸管送到劍豐干裂的唇邊。
「慢慢喝。」她柔聲說。
喝完水的劍豐精神一振。「謝謝。」
他的口氣像對待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不客氣。」蓉仙心亂如麻。
「我以前是怎麼稱呼妳﹖」他望著神清氣爽、典雅娉婷的妻子﹐表情疑惑復雜。
「蓉仙。範蓉仙。」她答。
「對不起﹐」劍豐突然道歉﹐表情溫柔﹐「讓妳擔心了。」
蓉仙結口緘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專制、暴躁的丈夫突然變成謙沖有禮的陌生人。
看著傷痕累累、行動不方便的劍豐以期待的眼神望著她﹐蓉仙支吾其詞﹐「要不要吃水果﹖我幫你削皮。」
她由水果籃挑出一個水梨﹐「吃水梨好不好﹖」
「嗯。」劍豐瞇起雙眼﹐「我還要櫻桃﹐可以嗎﹖」
蓉仙不由得泛起微笑﹐「當然可以。」
何李玉鳳進來病房時﹐看到的就是蓉仙照顧劍豐鶼鰈情深的模樣。
她細心地將水梨切成小塊﹐送進劍豐口中。
「咦……」劍豐的視線落在母親身上﹐欲言又止﹔蓉仙循著他的視線﹐轉身見到婆婆。
「媽﹐」她連忙起身讓出病床前的座椅﹐「您坐。」
「不用了﹐妳坐﹐我還有事。劍豐﹐你感覺怎麼樣﹖」她溫柔的問道。
「好多了。」劍豐遲疑﹐「謝謝媽。」
兒子的生疏令她心酸。
何李玉鳳招來媳婦悄聲說﹕「蓉仙﹐我年紀大了﹐沒有體力來照顧劍豐﹐一切就拜托妳了。我請了一位特別護士﹐大概就快來了。」
她和蓉仙走出頭等病房的起居接待室﹐關上房門﹐確定劍豐听不到聲音才緩緩開口﹕「蓉仙﹐媽媽有一事求妳。為了劍豐的情緒﹐請你捐棄前嫌﹐暫時扮演恩愛夫妻好嗎﹖」
蓉仙疑惑﹐「媽﹐我會盡一切力量來照顧他。」
「那就好。」何李玉鳳寬慰﹐「我打算準備一棟鄉間別墅﹐好讓喪失記憶的劍豐隱居﹐也讓妳和劍豐有相處的機會。」
遠離那些閑花野草。何李玉鳳在心中加了一句。
蓉仙錯愕地低頭。和劍豐隱居﹖她不曉得自己是否能做得到﹖上午﹐範仲禹才來探望過女婿﹔下午一點四十分的時候﹐月仙一陣風似地沖入頭等病房﹐她看到滿身纏著繃帶的劍豐﹐瞪大雙眼劈頭就問﹕「你失去記憶了﹖」
劍豐愕然審視著這個不速之客﹐月仙連一句問候慰詞都沒有﹐粗魯地遞出一大把郁金香﹐「哪﹗送妳的﹗你真的失去記憶了﹖」
「謝謝。」劍豐遲疑道。
「看來好像是真的﹐」月仙似乎頗為滿意﹐「你一定在猜我是誰了。我告訴你﹐我是你『最』喜歡的小姨子﹗姊夫﹗」
蓉仙在後面補充﹕「妳是『唯一』的小姨子﹗」
「我叫月仙﹗」她眼楮滴溜溜地打轉。稍有認知的人都曉得﹐月仙正在打歪主意。
「謝謝妳﹗月仙。」劍豐誠心說。
「不客氣﹐姊夫。姊﹐這些花要放哪里﹖」月仙四處張望問道。
「交給我吧。」蓉仙溫和說罷﹐拿起花和花瓶走向洗手間。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月仙壓低聲音問﹕「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她狀似委屈地住口不語。
「真抱歉。」劍豐不勝惶恐﹐和以往跟月仙針鋒相對的火爆大相徑庭。
「你說過要幫我辦生日舞會的。」她低著頭悶悶不樂的表情。
「那……」劍豐想一想﹐開口問﹕「費用由我全權負責好不好﹖」
月仙瞇了眼﹐得寸進尺﹐「你還說過要包一個大紅包給我﹗」
病床上的劍豐毫不考慮地從枕頭下掏出皮夾﹐拿出母親包給他壓驚的紅包﹐「這里有兩萬元﹐妳先拿去用﹐不夠的話我再給妳﹐好嗎﹖」
「嗯﹐」月仙沉吟﹐「你跟以前一樣出手大方哩﹗姊夫。」
若是演戲﹐也太過逼真了。月仙心中仍懷疑著。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月仙表情哀怨地說。
「妳說﹐沒關系。」也許是愛屋及烏吧﹗此時﹐劍豐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活潑小姨子頗有好感。
「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了﹐姊夫﹗」月仙投下一顆炸彈﹐迅速在病房中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