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佷女感冒了﹖」何李玉鳳又是驚訝又帶僥幸。
也對﹐沒有母親做緩沖站﹐這種事情女兒也羞于向父親啟齒﹐以病遮掩﹐或許蓉仙心里還留有一絲余地。精明的她松了一口氣。
何李玉鳳忖度著﹐依照蓉仙溫馴平和的性情﹐只要她拉下老臉皮﹐懇詞婉言一番﹐一樁丑事或許能化為喜事﹐皆大歡喜不是很好嗎﹖遲則生變﹐她打定主意﹐為了掙得一個好媳婦﹐說什麼她也得厚著臉皮一試﹗帶著一大籃精致的進口水果﹐和一大束繽紛花卉﹐何李玉鳳打听到範仲禹必須前往縣議會開會的時間才登門探病。
「爸爸不在。」月仙稚氣未月兌的臉龐令何李玉鳳放下心來﹐心想小女孩的情緒一如水晶般清澈容易看透﹐負荊請罪的成功性又多了幾分。
「真不巧……」她和靄可親地說﹕「听說蓉仙病了﹖我特地來看她的。」
月仙猶豫了數秒﹐尊敬長輩的家訓使她彬彬有禮地說﹕「姊姊剛吃藥睡著了﹐您要進來看她嗎﹖」
何李玉鳳故意忽視月仙話中的婉拒之意﹐滿臉堆笑地表示要看一看蓉仙﹐月仙無可奈何﹐只有請她進來。
蓉仙昏昏沉沉睡得並不安穩﹐何李玉鳳看見她蒼白憔悴的模樣時不禁大吃一驚﹐月兌口而出﹕「怎麼病成這個樣子﹖」她以為蓉仙是羞慚托病遮掩。
蓉仙睜開雙眼﹐試著凝聚焦距﹐等到她看清楚來者是誰﹐她轉過頭不發一語。
「蓉仙……」何李玉鳳低聲喚她﹐聲音中有一絲乞求。
她為了支開月仙﹐所以將水果籃和花卉交給她﹐請她處理。然後輕輕的坐在床沿﹐看清楚蓉仙慘白的臉龐又流失了幾分血色﹐濃密的睫毛如蝶翅輕顫﹐她又憐又愧。
「讓妳受驚了﹐受這麼大的委屈……」何李玉鳳厚顏探問。
「不要再說了……」蓉仙閉著雙眼﹐沙啞出聲。
「千錯萬錯都是劍豐的錯。孩子﹐看在我們的份上原諒他吧﹗」何李玉鳳低聲下氣﹐「他心里也後悔得不得了。好孩子﹐妳就饒他這一遭﹐我趕快請媒人來向你爸爸提親事﹐好不好﹖」
蓉仙驚惶地掙扎坐起﹐激動說道﹕「我不要結婚……尤其是跟他……﹗我不要﹗」
何劍豐輕易摧毀了她的純真與對他的信賴﹐甚至還摧折了兩人之間剛萌芽的情愫。如驚弓之鳥的她無法再相信任何人。
「妳別怕。」何李玉鳳極力安撫她﹐「我知道妳受驚了﹐那個孽障是一時胡涂﹐我也狠狠地懲罰他一番﹐諒他婚後也不敢再這樣放肆。人嘛﹗難免有錯﹐更何況劍豐他一向不是那種粗魯橫暴的人﹐經過這次教訓﹐以後妳叫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蓉仙﹐妳仔細想想﹐寬恕了他﹐你們就是一對神仙眷屬﹐我們做長輩的也可以放下心了。」
蓉仙渾身顫抖﹐何李玉鳳四兩撥千斤的飾詞﹐就如綿里針﹐竟讓她無法反駁。
「只要妳高興﹐我和妳何叔叔沒有什麼不答應的。不管是新房子、蜜月旅行、珠寶首飾﹐一定幫妳和劍豐辦個風光體面的婚禮。」
蓉仙拚命搖頭否決﹐腦海一片空白。
「蓉仙……」何李玉鳳哀求著﹐唇上冒出了細微的汗珠。
「夠了﹗」一聲暴喝出現在門口﹐月仙躡足潛听到的內容將所有事情拼湊完成﹐她的雙眸噴出火花。
「月仙……」何李玉鳳不覺畏縮﹐急急辯白﹐「妳不懂﹗這是一場誤會。」
「誤會﹖」她咬牙切齒﹐「這場『誤會』指的是妳那個禽獸不如的兒子強暴我的姊姊嗎﹖」
月仙的怒氣如火山爆發﹐「妳看看她身上的傷﹗」
「月仙……不要說了﹗」蓉仙的心亂成一團。
何李玉鳳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說﹕「範小姐﹐我今天是來登門謝罪的﹐大錯已經鑄成了﹐而今之計也只有盡量彌補。」
「妳要用什麼來彌補﹖水果﹖鮮花﹖」月仙盤詰道﹕「還是弄個婚禮﹐花個幾文錢就把我姊姊往虎口送﹖妳走﹗把妳的東西帶回去﹐免得髒了我的手﹗」
何李玉鳳紫漲著臉皮﹐她沒料到範家的老ど是個遠近出名的「小辣椒」﹐說起話來口角鋒芒利過刀劍。
「月仙﹐我知道妳生氣﹐我也不敢爭辯﹔可是﹐妳要相信我是真心誠意來道歉的。」她心急的說。
「不希罕﹗貓哭耗子假慈悲﹐妳等著看寶貝兒子受制裁吧﹗」月仙怒目而視。
「月仙﹐」蓉仙無力制止﹐「別這樣……」
「劍豐他是該死﹐」何李玉鳳吞聲忍氣﹐「不過得為蓉仙想一想﹐鬧上了法庭是她希望的嗎﹖更別提範議員在社會的名聲會不會受到影響﹖我們抬不起頭來還在其次﹐辱沒了範議員清譽才是罪過。」
月仙快氣瘋了﹐何李玉鳳的話簡直像是威脅。她冷笑﹐「原來如此﹐妳不怕丟臉﹐我們還怕丟臉呢﹗妳是吃定了我姊姊不敢聲張是不是﹖」
何李玉鳳也快失去耐性了﹐她勉強說道﹕「話不是這樣說。範小姐﹐我一直很喜歡蓉仙﹐巴不得將她娶回去當媳婦﹐況且﹐蓉仙和劍豐一開始交往時也很順遂﹐突然發生這種變故﹐我也很痛心……」
「是呀﹗喜歡到不擇手段、設計圈套﹗」月仙咄咄逼人﹐「天底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範小姐的火氣好大﹐何苦呢﹖所有的不對我都認了﹐也得想個解快的方法啊﹗」何李玉鳳還是希望事情能有轉圜。
妹妹和何夫人拌嘴的每一句話都像利刃戳入蓉仙的心﹐她又悲又羞﹐又氣自己如此無能﹐竟無法稍加置喙。她嘶啞著嗓音努力想阻止月仙大放謬詞﹐一急之下只覺得氣血逆行﹐眼前一陣漆黑直冒金星﹐竟暈了過去。
「姊姊﹗」
「蓉仙……」
外界的紛紛嚷嚷彷佛變得非常遙遠﹐蓉仙感激涕零地跌入黑暗之中。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過來……
第七章
「HighLand」PUB。
月仙灌下最後一口啤酒﹐「啪﹗」一聲捏扁了手中的空鋁罐。
即使是在昏暗的燈光下﹐同伴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臉上的陰霾。
「月子﹐」死黨的靖平以昵稱喚她﹐小心翼翼地問﹕「妳怎麼啦﹖」
「少唆﹗本姑娘心情不好﹐別惹我﹗」月仙滿臉煞氣道。
踫了一鼻子灰的靖平訕然閉嘴﹐走到吧台旁的健康步道﹐拿起飛鏢瞄準走道另一端的鏢靶。
第一支飛鏢偏離了紅心半吋﹐第二支、第三支射中了紅心。小胖走到他身旁﹐「不錯嘛﹗我們來比賽﹗」
靖平悶悶不樂地沒好氣道﹕「不要﹗」
頌唯在一旁幫腔﹐「靖平又受月子的氣了﹖」
一群國小同班同學﹐從年幼無猜的歲月一路走來﹐國中時同校不同班﹐到高中時各奔前程﹐小胖讀普通科﹐準備「混」張高中文憑繼承家里的餐館﹔靖平讀的是汽修科﹐兼在修車廠當小堡﹐希望成為獨當一面的修車師傅﹔頌唯就讀建國中學﹐準備擠大學窄門。
每個人的境遇不同﹐一群死黨中來來去去﹐也曾添減過幾位伙伴﹐小胖、頌唯都曾交過女朋友﹐只有靖平始終對月仙保持一份痴心。
月仙雖然清楚靖平對她的感情﹐卻始終對他興趣缺缺﹐她不只一次地潑靖平冷水﹐想令他打消念頭。
死黨是可以「兩肋插刀」的哥兒們﹐而不是戀愛結婚的對象﹐這在月仙心中是分得很清楚。
她踱到死黨們的身邊吼著﹕「干嘛啊﹖躲我像躲瘟疫似的﹗」
頌唯是「四人幫」中頭腦最清晰、說話最不讓月仙的人﹐他慢條斯理地道﹕「問妳呀﹗一整晚像吃了炸藥似的﹗見人就轟﹐還怪人躲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