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緣分吧。」石青雲憂郁而笑﹐「如果有緣分﹐也不會拖了這麼多年。我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張志嘉拍他肩膀﹐「這筆錢要怎麼處理﹖」
石青雲強振歡顏﹐「首先﹐我們找個地方喝一杯慶祝。」
劍豐的驚喜禮物令蓉仙低呼出聲。
「你買下了﹖」她思緒紛亂地多此一問。
「如妳所見。」劍豐含笑攤開雙手﹐「我既不會作畫又不擅寫情詩﹐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萬分之一的心意。」
「你不該這樣破費的。」蓉仙不安。
他在蓉仙身畔坐下﹐坦白承認道﹕「其實﹐我的動機不純。」
「動機不純﹖」蓉仙疑惑。
「嗯﹐我在嫉妒。蓉仙﹐妳能了解嗎﹖」劍豐的呼吸吹拂蓉仙的頸項。
「你……大可不必如此。」蓉仙結結巴巴﹐「我和石學長是普通朋友。」
「證明給我看。」劍豐要求。他在蓉仙唇上烙下一吻﹐「我善妒而且脾氣壞﹐無法忍受他以妳為模特兒﹐盯著妳看上好幾個小時的模樣。答應我﹐以後不準當他的模特兒﹖」
「可是﹐我們真的是普通朋友﹐就像兄妹一樣﹐你不能懷疑我。」蓉仙辯白。
「我不是懷疑妳。」劍豐吻上蓉仙的耳垂﹐柔聲說出事實﹐「他愛著妳﹗」
蓉仙心神一震﹐不敢也不願相信。
笑意浮上劍豐眼底。斬草就得除根﹐與其留著這種情愫在蓉仙心底﹐倒不如攤開在陽光下﹐
一鼓作氣剪除它﹗
第五章
再一次約會在「依伊」﹐蓉仙和石青雲間有些許惆悵。
幾句應酬寒暄後﹐兩人便陷入無話可說的窘境。
懊說些什麼呢﹖是我沒有勇氣向她表白﹐以「兄妹之情」為藉口﹐作了幾年暗戀的美夢﹐又怎能在她新戀情萌芽的時候﹐莽撞破壞一切﹖石青雲難過的想。
懊說些什麼呢﹖是我自己胡里胡涂﹐辜負了他含蓄關懷的溫柔﹐羈絆得他不得自由、孤獨蕭索﹐為什麼我那麼遲鈍、麻木不仁﹖蓉仙沉入過往的回憶中。
石青雲打破沉寂﹐強顏歡笑﹐「真個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蓉仙低垂眼瞼﹐心中滿是酸楚。往昔石青雲對她種種的呵護體貼﹐一一浮現在腦海。
這個文質彬彬、才華洋溢的儒雅男子以畫筆代替言語﹐用耐心等候回應﹐涓滴累積的情愫竟被她輕易拋閃。
「什麼時候要走﹖」蓉仙輕聲問。
「明天。」石青雲簡短回答。
蓉仙雙眼迷蒙﹐這就是人生無常吧﹖
「我送你﹐好嗎﹖」她低聲問。
「不……不用。」石青雲阻止她﹐輕輕說道﹕「惜別傷離方寸亂。」
她張開雙唇欲言又止﹐終于強迫自己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事實上﹐我有兩盆仙人掌想轉送給人﹐又不知道妳想不想要﹖」石青雲隨即一臉赧然﹐「但是﹐我都帶來了。」
兩盆仙人掌一大一小﹐其中有一株正在開花﹐蓉仙不禁微笑﹐「好有趣。」
石青雲見她欣然收下兩盆仙人掌時﹐不禁自嘲﹐「妳看﹐難怪有人在背後說我是『楞石頭』﹐看來一點也不錯。送給心儀的女孩子的禮物竟然不是浪漫花束﹐而是帶刺的仙人掌﹐活該被三振出局。」
心儀的女孩子﹖蓉仙一怔﹐這是石青雲對她表示過最「露骨」的言詞。她眼眶為之一紅。
「其實……」石青雲猛然打住。
其實他原本要送蓉仙的並不是這兩盆仙人掌﹐而是他以蓉仙為模特兒所畫的油畫。在展覽時﹐為了讓喜愛的觀眾死心﹐他標出了新人畫家罕見的售價﹐結果還是被人買走了。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這筆錢幫忙﹐他也無法達成游學法國的心願。
「這兩盆仙人掌很好養的﹐只要陽光充足﹐一、兩個星期澆一次水就行了。」他細心的說道。
「謝謝。」她伸出食指﹐輕輕撫過仙人掌花盆外圍的金字塔型尖頂﹐彩色玻璃晶瑩剔透﹐有刺的仙人掌當然不比玟瑰嬌艷放肆﹐卻比玫瑰來得長青久遠。
「總經理﹐董事長夫人電話找你。」秘書對他報以微笑﹐「越洋電話。」
「接過來。」劍豐頭也不抬地看著幾份建材估價單。
「要我接機﹖」他揚眉間母親﹐「又要我﹖我派人去行不行﹖」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劍豐招架不住﹐「是﹐知道。」
「後天幾點﹖班次……」劍豐以肩膀夾住話筒﹐拿起筆抄在行事歷上。
「好不好玩﹖」他漫不經心問。
「什麼﹖輸了六千美金﹖媽﹐您什麼時候學會賭博的﹖」劍豐頗不可思議。
「玩吃角子老虎﹖」劍豐啼笑皆非﹐「吃角子老虎『吃』了您六千美金﹖不只一台﹖媽﹐感謝您平衡中美貿易逆差﹐政府真該發獎牌給您。」
「好﹗媽﹐下次您這種事就交代秘書﹐他自然會提醒我。」他說。
「算我錯行不行﹖」母親在電話那頭炮轟﹐劍豐連忙投降﹐「是﹗是﹗我不肖﹗」
「蓉仙﹖還好﹐很順利。」劍豐志得意滿。
「珍珠別針﹖」他不禁失笑﹐「在拉斯維加斯買那玩意﹖八成是從日木或南洋一帶輸出﹐您這不是舍近求遠了嗎﹖」
「好﹗多謝您費心。」劍豐望了一眼手表﹐「媽﹐長途電話不是用來聊天的。」
「晚安﹐好好睡。」劍豐掛斷電話重新投入工作中。
下班時﹐劍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積極熱情的個性使他在極短時間內就攻陷了蓉仙的心防﹐造成輿論﹐許多認識的人都知道何家的獨子正在追求範議員的女兒。
情場如戰場。他泛起一抹微笑﹔溫吞膽怯的人永遠是輸家。
開著較不起眼的歐寶「公務車」﹐劍豐在往蓉仙家途中買了一束鮮花﹐準備給蓉仙一個驚喜。
才到巷口﹐劍豐就因為眼角余光所看見的景象而減緩車速﹐車窗上的隔熱紙提供了良好的隱密﹐劍豐冷眼由後視鏡觀察巷道內的兩人。
即使是談理想、藝術﹐論抱負、文化﹐再怎麼尊貴、崇高的事物也無法換回她的心。石青雲想。他望著蓉仙哀傷的眼神﹐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使他月兌口而出﹐「給我一個惜別的吻﹐好嗎﹖」
蓉仙穿著米黃色洋裝﹐裙擺被調皮的微風輕輕擺弄﹐飄逸出塵的蓉仙毫不猶豫地點頭。
石青雲小心翼翼地捧住蓉仙細致如白玉般的臉頰﹐輕輕覆上一吻﹐這是兩人之間的最初﹐或許也是最後。蜻蜒點水似的試探變得更加深入纏綿﹐閉起雙眼的蓉仙並沒有推拒﹐石青雲的吻一如他溫柔細心的個性﹐令她安心、感動。
良久﹐石青雲才結束這個吻﹐同時也領悟了他和蓉仙的緣分只能維持在這種程度。
蓉仙也是﹐她望著這位相識已久的男子﹐累積下來的思念回憶﹐又豈是一個「緣」字所能了得﹖無法排解的哀愁潤濕了她的眼眶﹐她不禁疑問﹕「為什麼﹖個性相契、興趣相投、情感相合﹐為什麼我不能早點愛上你﹖」蓉仙的心情在天秤兩頭搖擺。
「人家說﹐做朋友比做情人來得持久﹐」石青雲臉色慘然﹐「可是﹐我不甘心哪﹗」
蓉仙泫然低聲﹕「我對不起你。」
「不要這麼說。」石青雲忘了自己的傷痛﹐安慰她﹐「別忘了﹐我本來就是F大的道學先生﹐這是眾人公認﹐塵緣中無分﹐數應當。」
「觀賞」了兩人在巷子里表演的「吻別」﹐劍豐的雙眼幾乎快迸出火焰﹐按在方向盤上的雙手關節喀喀作響﹐他的脾氣一向來得急也去得快。
劍豐踩下油門離開﹐憶起蓉仙的嬌柔可人﹐他有種被愚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