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彩君的燦爛前景突然分崩離析,她將一切不如意的事全記在歐碧倩母女的帳上。原本就有些小姐脾氣的彩君,性情變得更古怪孤僻,對歐碧倩出言不遜,家里的僕佣若有什麼不周疏忽之處,她便使性賭氣、拐彎罵人。
歐碧倩忍著不跟繼女計較,倒是藍鳳笙看不過去,說了彩君幾句,反而讓她頓足號哭,鬧個不得安寧。
等過了幾年,她才領悟到自已枉作小人,成全了歐碧倩的賢良名聲時,已經太遲了。
十來歲的千金小姐怎能和經過大風大浪的陰險後母斗法?
至于藍蓓雅那個小妖怪,彩君簡直恨她入骨。
仗著年幼、可愛和一張甜嘴,蓓雅惡作劇後幾乎不會受罰。她的邪惡「天分」從七歲開始就展露無遺,而且是針對彩君而來。
在彩君的生日宴會上,她將墨水裝在汽球里,扔黑了彩君同學的白洋裝;拿橡皮圈彈彩君的朋友,讓對方痛得哇哇叫;在茶里加醋,咖啡中加辣椒醬……彩君的友伴鮮少有沒吃過虧的。
蓓雅唯一對彩君做過的「天大」好事就是,拆散了她和曹子隆的婚姻。彩君嘲諷地想。
賓燙的可可變成微溫,藍彩君一飲而下。
和曹子隆的婚姻是她這輩子所犯的最大錯誤。追根究底起來,也是拜歐碧倩母女所賜!
曹子隆是個不折不扣的投機分子,除了用甜言蜜話哄彩君歡喜外,他有一項最厲害的本領,那就是甘冒大不諱,批評起藍鳳笙的新夫人。
最令彩君窩心的就是,曹子隆鮑然向外人宣稱——歐碧倩縱女為惡,欺侮姊姊,目無尊長……
藍彩君身旁並不是沒有知情識趣的護花使者,只是沒有人像曹子隆那樣體貼她的心意,侍奉她如落難公主,只差沒為她表演勇者斗惡龍、斬巫婆的英雄氣概。
藍蓓雅對他深惡痛絕,整得他叫苦連天、火燒——用一種化學藥劑做的。
沒有人贊同彩君和曹子隆交往,但是這種阻力反而更加深了彩君的決心,交往了六個月後,藍彩君堅決下嫁曹子隆,不幸卻展開了長達兩年的惡夢。
曹子隆是一個賭徒。他賭期貨、賭股票、賭人生——追求彩君也是賭,得罪藍府一家大小只哄得彩君一人歡喜,他孤注一擲,贏了。
而且是大贏特贏。
婚前,他含情脈脈地說︰「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誤解我,只要彩君你一個人了解我,那就夠了。」
婚後,情愛仍熾,言猶在耳,曹子隆的本性就顯露無遺。以做生意為由,他逼著彩君向父親兄長調度巨款,一筆又一筆填入無底洞。
投資餐廳、代理進口名牌服飾、開發休閑度假中心……每一次血本無歸都有一大堆不得已的理由。然後再透過彩君的奔走借貸,東山再起。
藍彩君望著門外陰霾的天色,打了個冷顫,她不明白,當初自己怎麼會那樣傻?
不!不是她傻,而是他太聰明,深諳藍彩君的心理。平常的日子里,他對她百依百順、低聲下氣,只有在有所圖謀的關鍵時刻才翻臉無情,最惡毒的武器是「自尊」,指著藍彩君的鼻子罵,「別以為你們姓藍的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仗勢欺人,我曹子隆也有我的自尊心!」
彩君不免錯覺,自己欺凌了丈夫,讓他受了委屈,而不得不以行動來表示歉意——回家向父兄要錢。曹子隆達到目的後會轉怒為喜,甜言蜜語地勾勒出美麗未來,「彩君,我是為了你呀!只要這次能夠成功,揚眉吐氣,我們連本帶利還給你父親。讓他們刮目相看!」
藍彩君在他忽冷忽熱、軟硬兼施的精神壓榨下過了兩年;直到藍蓓雅「解救」了她。
難怪人家說「一物克一物」。蓓雅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薄施脂粉、艷光照人地來送禮物——曹子隆在外的風流韻事,照片、報告、女主角樣樣齊全,還有他拿著彩君向娘家「借」來的資金散漫揮霍的調查報告。
「我想姊姊一向是最爭強好勝的人,沒想到也會有今天?大概是姊夫有我們平常看不著的好處吧?」蓓雅冷嘲熱諷,看著彩君的臉色發白變紅又轉青。
彩君的身體顫抖不已,牙關咬得格格作向,半大說不出話來,任由繼妹「好心」的勸告、寬慰她一番。良久,蓓雅從容告辭,含笑給她最後一擊,「惡馬惡人騎!」聲音低微得像自言自語。
蓓雅的時間拿捏得剛好,走出大門正好看見曹子隆回家,還親熱地對他說︰「姊夫,再見。」
她揚長而去,留下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的曹子隆面對藍彩君猛然爆發的怒火。
半個月後,藍彩君正式離婚。
往事不堪回首,藍彩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也許,她應該感謝蓓雅的「好意」,可是她辦不到,對歐碧倩母女的恨意,只有隨著時間逐漸加深,而不會消逝——如果沒有她們的話,她不會賭氣嫁給曹子隆,也不會遇人不淑,所有的不幸都是她們母女兩人推波助瀾才發生的。
彩君揮開以往不快的回憶,環目四顧她的城堡——潘蒂娜精品店。這是她離婚後辛苦打下的基業,雖然用的是父親的資金,將本求利也做出了一點成績。由一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蛻變成職業婦女,藍彩君深感驕傲。
她不再是象牙塔中的公主,生活的歷練使她成熟理性。踱步到胡桃木質穿衣鏡前,她凝視著鏡中的影像,一個年輕的軀體卻有著蒼老的靈魂。
原本以為早已成一攤死水的心情再度掀騰,藍彩君堅定立誓︰無論如何,不能讓藍蓓雅遂其所願!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而允濤的人生才剛起步,絕不能讓他沾上污點。藍彩君想道。
絕不!
第三章
意難平
餓死鬼投胎!路允濤臉色緊繃,沒好氣地暗罵。
罷和藍蓓雅走出西門町的電影院,現花坐在謝謝魷魚羹店里,他看著蓓雅雙管齊下,刨冰、魷魚羹,冷熱通吃。
「老天!野丫頭,你……幾天沒吃飯了?」他忍不住問。
罷剛在電影院里,藍蓓雅一個人解決了一大包玉米花和兩袋鹵味、一瓶可樂。允濤隱忍著不肯出聲,任她嚼爆米花、啃骨頭吃得卡滋作響,皺眉咬牙別了一肚子氣。
蓓雅慢條斯理地吞下一口魷魚,抬頭問︰「咦?你在跟我說話嗎?我還以為自己突然成了隱形人呢!」
允濤耳根一熱,他知道蓓雅是在諷刺自己剛才漠視她的行為。兩相比較,蓓雅在電影院里大吃大喝的舉動不會比他失禮。
沉默半晌,他開口搭訕,「吃冷吃熱,你的胃腸受得了嗎?」
蓓雅望了他一眼,頗為自豪,「我有一個鋼鐵打造的胃,不像我姊姊!」
又來了!允濤頗感刺耳,截至目前為止,他和蓓雅總共約會了三次,吃飯、看電影,每一次都無趣到極點,原先令他提心吊膽的惡作劇也沒發生——總之就是一個「悶」字。
原來「混世女魔王」的天分也不過爾爾,真的印證了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允濤想。
蓓雅厚顏地自夸自贊,話題每每繞著彩君打轉,她勝過姊姊的長處不知凡幾,他不耐地阻止道︰「得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彩君姊至少有一項贏你許多,那就是‘謙虛’。」
她凝眸睇望路允濤,慧黠靈活的眼神令他心里猛然一驚。
路允濤打了個寒顫,心中暗篤自己錯得離譜,這個小妖女的腦部急轉彎不知讓他吃了多少苦頭,自己到現在難道還學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