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允濤哥哥」甜得令他心頭發麻,允濤略一失神,良久才明了她的話中含意。半晌回不了嘴,第一回合便落了下風。
四位長輩忍住笑意,天南地北地閑扯漫談,開胃菜、濃湯、沙拉……菜肴一盤又一盤上桌、撤下,蓓雅心無旁騖地大快朵頤,胃口好得令允濤驚嘆。
宰相肚里能撐船,蓓雅,定是個「奸相」——如秦檜之流。
路允濤小心翼翼地等待,等待蓓雅「一鳴驚人,一飛沖天」。沒有任何事是她做不出來的,就算蓓雅突然爬上餐桌大跳「踢死狗」,允濤也不會覺得訝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蓓雅也在猜測︰為什麼姓路的——當然不是指路叔叔夫婦——到現在還穩坐如泰山,沒有怒氣沖沖地拂袖而上?
難道他(她)不知道今天是雙方家長主持的「相親鴻門宴」?這個念頭同時閃過兩人腦海里,蓓雅、允濤駭然相視,有話要說的訊息閃爍在神情中。
「我要上化妝室補個口紅。」蓓雅低聲說。
「我要打個重要電話。」允濤猛然記起。
兩人一先一後離座,走出了長輩們的听力範圍;在轉角處盆栽之後,蓓雅先發難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這一頓是什麼飯?」她說。
「什麼飯?」允濤一愣。
「是相親飯!」蓓雅罵道︰「笨呆子!」
「你知道?」他忿忿不平,「那你怎麼不提出反對意見?」
「我反對?」蓓雅不敢置信,「你有沒有搞錯?我爹地提出的計畫,我怎麼反對?那不是自打嘴巴?「我們」提出來的建議,應該「你們」表示反對才是。」
「別開玩笑了!野丫頭,你的鬼點子一向最多;只要你「弄」出幾只蟑螂、白老鼠,或者青蛙也成——我們馬上一拍兩散,買單走人!」允濤鼓勵她。
「哦!原來你打這種主意?」蓓雅冷笑,「很抱歉!自從我十八歲以後,就不玩這種幼稚把戲了。咦!你可以像以前一樣拍桌子走人呀!反正你的火爆浪子脾氣眾人皆知。」
允濤傻了眼。老天!這個野丫頭居然故作文明狀,而他卻得顧忌父母親及上司藍鳳笙的看法。
「你听好!我不能失禮于藍伯父……」
蓓雅打斷他的話,「喔!我知道了,原來路允濤是怕去了飯碗。大概是缺少鈣質吧,不然怎麼會一點骨氣都沒了?」她巧笑倩兮,令允濤心中一蕩。
「小妖女!」他忍不住低低詛咒。
「你說什麼?」蓓雅心頭火起,「窩囊廢!」
兩個年輕人吵得不可開交時,路氏、藍氏夫婦正在討論訂婚事宜。他們並不是看不出來孩子們情況有異,只是樂觀地往光明處行。
「雖然蓓雅有點驕縱,主要原因還是我們寵壞了她,其實她本性不壞,同時,允濤跟了我幾年,我很了解他,也對他有信心,他一定治得了我這個不肖女。」藍鳳笙謙遜地說。
「哪兒話?」路陳秀雲連忙接腔,「我看蓓雅這樣就很好,開朗、活潑、嘴巴又甜;我每見這孩子一次就開心一次。說句實在話,允濤那孩子什麼都好,只有一項最惹人嫌,就是直頭直腦,丁是丁、卯是卯,如果蓓雅能稍微帶動他,讓他個性靈活一點,兩個人互補一番,那就太完美了。」
「好是好,」歐碧倩附和道︰「只怕兩個小孩子不肯。論起淘氣,蓓雅也該受點教訓,小時候老是捉弄允濤,允濤若是拒絕蓓雅,我也不會感到意外——這點我們不得不有所準備。」
四位長輩點頭稱是。
「我有一個計畫。」藍鳳笙開口,「如果成了,錦上添花;不成也有個抽身退步的方法,我們的老臉皮也無礙。」
第二章
計中計,錯里錯
這是個陷阱!路允濤咬牙切齒地想。
他怒氣沖沖、疾步而行,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同事紛紛側目耳語,所說的內容不用猜——一定是︰號外!路總經理要和董事長二千金訂婚了!
他媽的!允濤在心中暗咒,吃那一頓鴻門宴也不過是上個星期六的事,就馬上轟動了全公司,人盡皆知!
阿諛諂媚的賀喜者倒好辦,路允濤只要板起臉孔,「你听錯了!」下屬職員便噤若寒蟬。
最令他頭疼的是客戶和父執輩的董事,熱誠的期許他平步青雲,一位器重他的董事拍著他的肩膀,「好!好!一對金童玉女,藍先生有眼光。」
路允濤有如啞吧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連自己的父母親都聯手設計陷害他了,別人怎麼能不信?允濤臉色僵硬,回想起昨天的激辯……
路守謙說得無情又功利,「娶了藍蓓雅對你的事業有幫助,允濤,這社會是很現實的。有藍家女婿的招牌當靠山,你起碼可以少奮斗二十年!」
「爸!」允濤正顏厲色,「您怎麼說得出這種……這種投機折節的話來?」路守謙涵養到家,沒有拍桌子罵兒子,只是淡然承認,「我所說的是事實。婚姻是一輩子的考量,娶個賢內助對你有益無害。」
路允濤對父親的話很反感,「藍蓓雅對我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只要她出現在我面前,我吃不下、坐不穩、神經緊張、整個人提心吊膽……」
路母噗哧一笑,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听起來很像……在戀愛。」她笑著說︰」相思病的征兆。」
允濤一愕,惱怒低吼︰「是呀!這種「相思」遲早會讓我得胃潰瘍!」
案母親明明了解他的意思,卻故意扭曲語意,「既然這樣,早早下聘把蓓雅娶回來不就得了。」
「爸!媽!」他火爆地怒吼︰「現在是二十世紀末,婚姻應該是兩情相悅的結合,而不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請你們尊重一下我「本人」的意見!」
「咦?」路陳秀雲不客氣地反駁兒子,「誰說我們不尊重你的意見來著?真的讓父母作主就是像你姑婆一樣,嫁到了人家屋里,新婚之夜才見到丈夫,哪有你大呼小叫的余地?」
允濤為之語塞。
「為了物質利益,你們就要逼我去娶一個討厭的女人?」他問。
路守謙好整以暇,「允濤,你不覺得你太毛躁了些嗎?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事,過那麼久就算了,我問你,那天的蓓雅你有哪一點不滿意?」
允濤支吾其詞,「我對她不了解!」
「那就是了。旁觀者清,我們倒滿看好你們這對年輕人,相信只要給你們一點時間互相了解,一定是皆大歡喜的場面。」路陳秀雲幫腔。
「我反對!」路允濤急得冒汗,「硬逼我要她,我寧可拋棄一切!」路守謙泛出笑意,「我倒有一個想法,允濤,在訂婚事宜尚未決定前,你不妨和蓓雅先交往一陣子。」他揮手阻止兒子的抗議,繼續說︰「如果順利,不用說,蓓雅就是我們家的媳婦;如果不成,說出能讓我們心服的理由來,好讓雙方家長打消念頭。你說呢?」
路允濤恍然大悟,他中了老爸以進為退的計策。
「你們……自始至終只是想逼我和藍蓓雅約會!」他嚷道。
「什麼逼不逼的?真難听!」路母懶洋洋地說。
「好!我會去約她!」路允濤咬牙,「只是,我不是以追求為目的,而是去抓藍蓓雅的小辮子,讓你們死了這條心!」
他旋風似地轉身就走,突然在玄關處駐足轉身,「爸!媽!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藍伯父千方百計的要將ど女「推銷」給我?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
允濤看著父母疑惑的表情,冷冷一笑,「說不定是藍蓓雅闖了什麼大禍——現在的大學生嗑藥、 車、亂搞男女關系,已經不是什麼新聞。趁著還沒鬧開,爛攤子往我們家一丟,路家倒成了收垃圾的了。」一說完,他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