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猝然煞住急急辯解的勢子,又急又窘。
爆元初得意地一笑。
「原來你真的想過啊!那又何必假裝超然?」
「我沒有假裝超然。」她要的是……尊重。
「那就是不屑當我的侍妾嘍?否則,為何你在芮玄面前時是那麼柔婉溫順,隨時準備投懷送抱,在我面前卻欠缺柔順,只會一再頂嘴挑釁?」
他神態怡然地瞅著她,但語氣卻十分尖銳刺人。
爆元初的指控激起了她的脾氣。
「當初我也以為你是溫文儒雅的侯門公子,現在才發現你是個性格差勁的惡主子,對奴婢連一點起碼的尊重都不給,要我如何柔婉溫順得起來!」
她難堪地憋了半晌的火氣,在綁傷布時狠狠地用力發泄了出來。
「啊……」吃痛的悶哼從宮元初嘴里逸出。
風竺忍不住噗哧一笑,復仇的快感讓她一肚子的火氣消退不少。
「你這個臭丫頭!」宮元初惱怒地抓住她的臂膀,用力扯到身前。「你非要一次又一次地激怒我不可嗎?」
風竺見他火氣高張,氣得快要把她的手臂給捏碎,她臉上的笑意更是隱忍不住地綻放開來。
「主子別惱,是奴婢一時沒有拿捏好手勁,原諒奴婢這一回吧,主子別氣了,當心氣壞了身體。」
她反過來安撫他,輕笑聲遮掩不住。
「有什麼好笑的?惹我發怒就這麼好笑嗎?」
爆元初盯著她嬌美的笑靨,頑皮的輕笑聲甜得揪人心扉,一瞬間,神智被她眩惑了。
風竺連忙搖頭,咬住下唇,忍著抑止不住的笑意。
「是奴婢不好,不該惹主子發怒,主子要不要喝點甜湯消消氣?」
她發現他一直在向她靠近,眼神也愈來愈邪惡,不知道他在打什麼歪主意,嚇得她趕緊找藉口想逃離他的箝制。
「有一種消氣的方法,我倒想試看看管不管用?」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眼瞳漸深。
什麼方法?風竺不安地看著宮元初的俊臉愈來愈靠近,近到兩人只剩鼻尖對鼻尖的距離,她的氣息愈來愈淺急,幾乎醉倒在他那雙深邃的黑眸里。
這種困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和昨日他吻她時的感覺一模一樣,她意識到他是不是又要再次吻她了?
他曖昧的眼神和陽剛的氣息散發出令她暈眩的魔力,就在兩人的雙唇即將觸到的那一剎那,她既期待又緊張地閉上眼楮,不料,等到的不是他熾熱的薄唇,而是忍俊不禁的低笑聲。
風竺錯愕地睜眼,當她看清宮元初臉上半笑半諷的表情時,才霍然明白自己原來被他耍了!
「這種消氣的方法還真管用。」
爆元初眯起得意且自傲的俊眸,笑得極是愉悅暢快。
風竺又羞又惱地跳起身,帶著被耍弄的不甘心,氣呼呼地往外走。
「替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泡澡。」宮元初笑著吩咐。
「沐浴泡澡?」她驚愕地回眸瞪他。
「我想好好泡個澡放松筋骨。」
「不行,你的傷口還不能踫水!」她沒好氣地拒絕。
「這個問題應該不難解決,你可是四大丫鬟,對你來說並不難吧?」
看她羞憤的表情,他的心情就意外的好。
「這件事沒有那麼急迫!」
「如果我覺得非常急迫呢?」
「你難道就不能等你的傷口完全結痂愈合以後再泡澡嗎?」她已經氣得喉嚨快要噴火了。
「不能。」他的心情已經好到忍不住暗暗竊笑。
「好,隨便你!要泡澡就泡澡,你想把膝蓋泡爛誰能管得著!」風竺氣得大步走出去。
爆元初沒有被她激怒,反而大笑出聲。
他發現風竺發脾氣的模樣愈看愈率真,愈看愈可愛。
對一個奴婢來說,是沒有任性驕縱的權利,對主子發脾氣、出言頂撞更是自尋死路的禁忌,不過這些奴婢身上不能做也不準出現的行為舉止,風竺在面對他時完全沒有遵守了。
風竺打破了主僕之間的規矩,在他面前表現出真真實實的自己,完全不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
她說,想過成為他的妾室,但她又不用殷勤奉承、賣弄溫柔風情那一套對付他,真是奇怪的丫頭。
罷才為了報復她而存心逗弄她時,她粉頰嫣紅,沒有退縮抗拒,甚至流露出強烈的期待,他不禁又心蕩神馳,也確認他應該已經得到最想得到的東西了。
他放心地牽起嘴角,露出了一抹勝利者的淺笑。
第5章(1)
風竺準備好皂莢、浴刷、絹巾,在浴盆的角落斜斜放上一塊木板,然後卸下掛在落地罩上的軟紗帷,透過隱約可見的紗帷,看到宮元初月兌下衣物跨進熱氣騰騰的浴盆,並把受傷的右腿擱在木板之上。
水聲蕩漾,她的心也跟著蕩漾。
「可會覺得不舒服嗎?」
她輕聲問,試圖保持思緒的冷靜。
「不會,這個方法極好,早該這麼做了。」宮元初舒服地嘆息。
「還是當心別讓傷口踫水了。」她提醒著。
「女乃娘都沒有你羅嗦,也沒有你那麼操心我。」
爆元初低沉的笑聲從水霧里傳來,感覺有些慵懶、有些濕濡,讓她的內心掀起小小的波瀾。
「我才不是操心你呢,我只是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你的膝蓋真泡爛了,最倒霉的人還不是我?」
裊裊升騰的水霧在紗帳後浸潤著他的身影,撩撥著她起伏不定的心潮。
「要不要一起泡澡?兩個人一起洗你也省事多了。」他愉快地笑問。
「不用,我自己洗就行了!」她驀然羞紅了臉。
爆元初沉聲低笑。
真過分,說話愈來愈大膽了!風竺在心里嘀咕著。
等宮元初沐浴的這段時間內,她無事可做,便繞著「喜瀾堂」漫步閑走。
在西窗下設有一張紫檀雕螭紋漆面桌案,她繞到書案前坐下,隨手拿起桌案上的硯墨筆,一件件地觀賞把玩。
「你是幾歲進蘭王府的?」
爆元初躺在熱水中,淡淡問道。
「十歲。」
案上有柄湘妃竹扇,她輕輕打開來扇了幾下。
「十歲以前在哪里?」他想像著她十歲時的模樣。
「跟著我娘在城里一個香料鋪里幫佣。」
風竺一邊回答,一邊把桌案上的筆筒、筆架、硯、墨、印盒、貂毫筆、紫毫筆等等,一件一件地整齊擺好。
「你娘呢?」他又問。
「她把我賣了以後就改嫁了。」
但似乎嫁得並不好,一樣的窮困潦倒,不過倒是很有骨氣,從來沒有到王府內纏著她要錢。
「所以,你爹已經不在人世了對嗎?」
如此坎坷的童年,她能夠被賣進蘭王府,實在算是幸運的了。
「听我娘說,我爹到南方販馬,途中遇到山賊,死在外地了。」
她的語調輕淺,沒有太多情緒。
連母親的臉孔都快不記得了,對父親更加沒有記憶。
「其實懂得挑選好馬,可以從中獲取不少利潤。」
他十九歲時從事的交易活動就是買馬賣馬,為他累積了人生第一筆財富。
「是嗎?這我可不懂了。」
風竺支著下巴環視四周,看見北牆上掛著一個錦套,里面套著的東西形似一把古琴,便好奇地走過去取下來看。
「我倒是很想听听蘭王府的老夫人到底教會你懂些什麼東西?」
爆元初只听過她的吟唱,她隨意輕哼,就讓他被她絕美的音色迷倒了。
「老夫人能工習詩詞,妙解音律,更善于琴棋歌詠,不過詩、詞、歌、賦、書、畫這些東西,我們姊妹四人礙于各人天賦,沒有人能盡得老夫人真傳。老夫人實在是當代不可多得的才女,可惜今生遇不到才子可以匹配得上她。」
風竺嘆息似地說道,一邊解開錦套,果見一把為杉木造成,木質松黃,以白玉制琴軫、雁足,刻工十分精美的伏羲式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