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密心頭一跳,玉鎖提到的曲大人,朝中只有一位,就是戶部侍郎曲游藝,也就是她的父親。
她凝神不語,心中暗暗發冷。
不知道爹傾靠的人是誰?
倘若是太子,那麼此刻無情殘酷的北零王會放過他嗎?
腦中驀地閃過殺人的血腥畫面,彷佛還能听見殘酷的寒笑聲,冷汗濡濕了她的貼身小衣,她本能地往外狂奔了出去。
「主子,妳要去哪里?」玉鎖緊追在後。
她想去找爹,但……西苑在什麼地方?
曲密心底焦灼,慌不擇路,整個後宮就如玉鎖所言的亂哄哄,已經失了序,到處都有內監、宮女、妃嬪在傳遞消息,每個人臉上都是心慌意亂的神情——
「我听西苑的御膳監說,梁太醫被童將軍鎖拿了,北零王正在御榻前審訊他,因為听說北零王懷疑梁太醫進呈的湯藥有毒。」鳳陽宮的熙嬪正凝神細听她的宮女打探來的消息。
「北零王想陷害梁太醫嗎?」一旁的蕙嬪插口道。
「不是,听說皇上面部發青,鼻翼、口角都有血絲,所以北零王懷疑梁太醫對皇上下毒……」
曲密听得心驚膽顫,皇上被下了毒,那還有命嗎?
她恍然穿過長廊,再往前行時,又看見幾名小內監圍在一處說話。
「听說北零王一刀刺進太子的心口,御榻前噴得到處都是鮮血。」
「皇後娘娘已經被關進宜香宮里,那兒以前也關過一個被皇後娘娘逼瘋的宮妃,沒想到皇後娘娘現在也落得一樣的下場。」
一名年老的內監急匆匆走向他們,狠狠地在他們的腦袋上一陣暴打。
「誰讓你們在這兒亂傳話!一個個都活膩了嗎?」
「公公,禁衛軍把皇上寢殿圍住了,不許人靠近!」小內監低聲辯解。
「那你們就不會當個啞巴嗎?」老內監低喝。「你們都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傻子、什麼也沒看見的瞎子,懂嗎?知道得太多,當心你們一個個都沒命!」
曲密驚住,悚懼感如蛇一般爬滿了她的背脊。
沒錯,這里是宮廷,宮廷內發生的一切,哪怕是生死大事,到了這里也就只是平常的小事,誰敢議論多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死人了。
老內監轉身看見了曲密,淡漠地盯著她好一會兒。
「妳是哪個宮里的小主子?快回宮去安分地待著,莫要留在這里,沾上點渾水都有妳受的了!」
說完,便又快步地離去。
老內監一走,方才被訓斥的小內監們個個低下了頭,準備回去干自己的差使。
「你們有人看見曲大人嗎?」曲密急忙拉住一個小內監問道。
「不知道。」
小內監慌忙抽回手,低頭縮肩,腳步走得更快了。
曲密萬分焦慮,不知道西苑御榻前,此時是何情況?爹是否會受到牽連?
她進宮這一個月來,都沒有機會見爹娘和家人一面,倘若爹當真受到太子連累,會不會此生再也相見無望?
「主子這麼著急,原來是想找曲大人。」玉鎖嘆了口氣。「主子先別太操心,說不定曲大人一點事都沒有呢!」
「但願如此……」她焦灼地左右踱步。
「主子,現在宮里亂得很,咱們要不要先回去,再慢慢探听情況?」
玉鎖輕撫她的背,溫言安慰。
曲密的視線仍在忙碌搜尋錯落有致的大小殿宇,隱約間發現有座宮院隱藏在深濃綠蔭中,檐下懸掛著層層厚重的帷幔,她想起方才的老內監就朝那座宮院走進去,懷疑那里就是西苑。
她不由自主地抬步往那座宮院行去。
「主子,咱們還是回去吧,奴婢實在害怕……」
曲密沒理會玉鎖的勸阻,當她踩上漢白玉鋪成的甬道時,更加確信此處就是皇上的寢殿了。
此時,爹就在里面!曲密存著一念,加快了步伐。
甬道旁栽植著蓊蓊郁郁的花木,淡雅清香的味道撲面而來,然而在花木自然的香氣中還夾雜著淡淡的藥味,以及……
「主子,妳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玉鎖不安地扯住曲密的手。
曲密知道玉鎖說的奇怪味道是什麼,那是——血的味道!
「啊——」玉鎖突然沒命地失聲尖叫起來,驚恐地指著趴在樹叢下、滿臉血污的侍衛。「主子!有死人!」
曲密乍見倒臥在血泊中的尸體,也嚇得魂飛魄散。
「什麼人!」
混亂急促的腳步聲被玉鎖的尖叫給引了來,她們看到一列禁衛軍迅速趨近,紛紛舉起兵器長槍架在她們頸上!
「我找曲大人!我是曲大人的女兒曲密!」曲密立刻驚喊。
禁衛軍愕然放下了兵器,疑惑地打量著她。
「去請曲大人過來。」一名禁衛軍轉頭對另一名禁衛軍說。
那名禁衛軍旋即轉身入內,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匆匆走出正殿。
「爹!」
曲密看到父親,眼眶一熱,幾乎墜下淚來。
曲游藝見到愛女,大吃一驚。
「密兒,妳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他驚愕地穿過禁衛軍,走到她面前。
禁衛軍見狀,便默默地退開,回到正殿前守著。
「爹,你沒事吧?」
曲密急忙挽住案親的手臂,淚水漫盈于睫。
曲游藝看著愛女,眼中滿是慈愛之色。
「密兒,妳都進宮一個月了,怎麼還不知曉宮里的規矩?妳可知這兒是什麼地方,怎可任意闖進來?」
雖然思念愛女,但曲游藝仍肅然教訓。
「現在宮里一片亂糟糟的,哪里還有規矩了。」曲密不安地握緊他的手。「爹,傳聞都是真的嗎?」
曲游藝面色一凝。「密兒,不管听見什麼傳聞都不要理會,不管發生什麼事也都別多問。妳既已入了宮,就沒有退路了,不管宮里發生什麼事,首先要緊的便是保全性命,凡事要機靈聰明,明白嗎?」
「那爹呢?爹不會有事吧?」曲密掩不住惶然之色。
「妳放心,爹不會有事,北零王不會虧待我的,日後……」
曲游藝頓住,長嘆一聲。
日後會怎樣,他現在又如何能保證呢?
曲密迷惑地想著父親的話,心中生起疑雲,又驚又懼。
「爹,莫非您是相助北零王的?」
曲游藝不知如何對她解釋,只能輕嘆口氣。
「密兒,此刻不宜談論太多,日後妳便能明白了。總之妳還是先回去吧,快走。」
他板過她的身子,輕推她的背催促著。
「這就是曲大人的女兒?」
背後忽然傳來的嗓音低沈而有磁性,好听得適合吟誦情詩。
曲密好奇地回過頭,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傲然邁著步伐走向他們,眼神異常冷漠,黑眸深邃如不見底,他的五官輪廓也同樣深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神秘氣質,一看就不同于一般人。
他身著石青色的團龍繡袍,繡袍上布滿著斑斑點點的血跡,更給這個男人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殿下應該守在皇上身旁的,怎麼出來了?」曲游藝神色如常,轉過臉對曲密輕聲說道︰「還不見過北零王!」
曲密一听父親對男人的稱謂,暗暗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這男人就是殺了太子的北零王應雅束!
「妾身彤雲宮曲密,見過北零王。」
她欠了欠身,微一低眸,視線就落在他的胸前,那令人怵目驚心的紅,是太子的鮮血?是他弒兄的證據?
「彤雲宮?妳是父皇的嬪妃?」
應雅束微微挑眉,朝曲密淡淡瞟去森冷的一眼,看得她心口為之一縮,眼眸速速垂下。
「殿下,小女上個月入宮選秀女,入選並不久,剛剛才受封為才人。」曲游藝代愛女回答。
「喔?怎麼沒有听曲大人提起過?」應雅束淡然問道。
「小女只是新封的小小才人,臣以為這是小事,所以沒向殿下提起。」曲游藝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