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長樂微訝,燦然一笑道︰「皇上真了不起,臣女大概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完整拼裝回去呢!」
元狩听她夸獎,便得意地笑起來。
「你得先弄清楚船的構造,這樣才會容易得多。」
「臣女小時候沒有皇上聰明。」她適時給了元狩一個大大的贊美。
皇貴妃笑道︰「皇上確實聰明,先帝時常稱贊呢!」
元狩從前甚少在端容皇貴妃面前得到過些許溫情的笑容,忽然听見皇貴妃的夸贊,頗令他感到不自在。
喜雀已將食盒里的四碟鮮果和四碟糕點裝好盤,放滿了桌面。
「不知道母後愛吃什麼,兒臣就隨意帶了些點心過來。」元狩說。
「皇上有這份心,母後就很高興了。」
皇貴妃挾起一塊酥餅,先送到元狩面前的盤子里。
「兒臣突然跑來,有沒有攪擾母後午睡?」
元狩也挾一聲瓜果,放在她盤里。
「沒什麼攪擾的,皇上來看本宮,本宮開心都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皇貴妃說的倒也是真心話,不過听在元狩耳里,只覺得是應酬話。
因為他現在是皇帝了,從前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的人,如今在他面前總是戒慎恐懼、戰戰兢兢,他已經分不出來那些吹捧夸贊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貝太傅說,長樂姐姐如今住在母後宮里,希望我撥空前來看看她和母後。」
元狩微笑道。
燕長樂听他一口一個「姐姐」,心里很不安。「皇上還是別喊臣女姐姐吧,臣女實在沒有那麼大的福份。」
元狩明白她的顧慮。「朕覺得喊你姐姐親切許多,好吧,沒有外人在時,朕才喊你姐姐,這總行了吧?」
燕長樂含笑點頭。
皇貴妃疑惑地問道︰「貝太傅怎麼沒有陪皇上一塊兒過來?」
「太傅正在批改朕寫的文章,所以放朕休息一個時辰到這兒來。」元狩邊吃著酥餅邊說道。
皇貴妃溫和地看著元狩仍帶稚氣的漂亮臉龐,現在看到他,敵意已經不像從前那麼深了。
包何況,她現在一門心思要把元狩的心搶過來,所以對他格外的親切溫柔。
「母後有多久沒見到皇上了?」她用手絹輕輕拂掉元狩唇邊的餅屑,溫婉柔聲地對他說︰「才一段時間未見,皇上就已長高了這麼多,要是再過些時日才見,只怕母後都認不得你了。」
這溫情脈脈的一刻,讓元狩的心微微一曖。
「以後兒臣會常常來看母後。」他由衷地說。
皇貴妃怔怔地看他,眼中淚光閃爍。
盡避一開始是存著報復皇太後之心,但此刻她卻是真心想要把元狩搶到身邊當自己的兒子。
元狩吃了幾塊餅,喝了茶,又坐不一會兒,這才起身離開。
燕長樂一路送元狩出去,經過庭院時,元狩看著滿地枯黃的葉子,不經意地說︰「宮婢也太懶怠了,一地的枯葉也不掃。」
「皇上,貴妃娘娘現在身邊只有兩名宮婢侍候,這座‘飛霞宮’雖不大,但要她們兩個打理,又要服侍娘娘,有時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宮苑旁剛好栽植著幾棵樹,夏天雖然清涼,但一到秋天落葉就會掉不停,掃也掃不完啊!」燕長樂把自己的觀察告訴他。
「照宮例,皇貴妃該有六名宮婢和六名宮監服侍,怎麼母後只有兩名宮婢?」
元狩吃驚地問。
「這……臣女不敢妄言。」燕長樂淡淡回道。
「朕回去就把內務府總管叫來問話!」元狩滿臉不悅之色。
「皇上,還是不要這麼做吧,免得驚動皇太後。」燕長樂略微緊張。
元狩怔了怔。「也對,萬一觸怒皇太後,更會害了母後。」
燕長樂有些困惑,元狩竟然喊自己親生母親「皇太後」,而喊不是親生母親的皇貴妃「母後」?
「還是等貝太傅決定吧,他總會有辦法解決這件事的。」元狩聳聳肩說。
听他提起貝太傅,燕長樂的心思不由得凝注了起來。
「皇上很喜歡貝太傅?」她對貝仲囂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是啊,因為貝太傅的眼神不會吃人。」元狩笑道。
燕長樂詫異地看他,不明白他的解釋。
「長樂姐姐不懂嗎?」元狩輕輕一笑。「朕從小身邊就圍繞著大人,那些人看朕的眼神都像看著獵物一樣,覷著時機想把朕生吞活剝了去,可貝太傅不同,朕在他眼里像頑皮的小狼犬,他拿朕沒轍,奇怪的是,朕愈對他好,他就愈想逃跑,他怕極了朕對他好,真是奇怪,對吧?」
「確實很奇怪。」
燕長樂微笑著點頭,仿佛事不關己,但心底對貝仲囂的好奇又更加添了幾分。
元狩仔細看了她一眼,忽然間道︰「長樂姐姐,你進宮開心嗎?」
燕長樂一時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才安全,但要她說違心話她又不願意。
「你樂意當朕的皇後嗎?」元狩又問。
燕長樂更覺尷尬不安了,思索須臾,只淺笑說道︰「倘若天鳳皇朝沒有比臣女更合適的人選,臣女會樂意幫皇上的。」她揀了最安全的說法。
元狩烏亮的雙眸定定地望著她。
「我相信貝太傅的眼光,長樂姐姐確實是最好的皇後人選。」
燕長樂垂首低眸,掩住眼底淡淡的悵然。
海總管與元狩漸漸走遠了,微仰起頭,燕長樂看見宮殿飛檐被霞光染紅。
這里,將是我終老一生的地方嗎?
四周悄靜無聲,沒有答案。
第4章(1)
元狩伏在桌案上草擬諭旨,貝仲囂則坐在一旁看奏章,兩個人一邊吃著早膳,這是每天天未亮之前的景象。
天剛剛亮透了,海總管悄悄走上前吹熄了御案上的座燈。
明林捧著一疊奏摺,腳步輕緩地走了進來。
「啟稟皇上、太傅,派往品州、通州各藩王府的欽差已經回宮了,帶回了這些奏章呈給皇上。」
貝仲囂把那一疊奏章接過來,一本一本讀完後,臉色凝重地交給元狩去看。
元狩看完後,疑惑不解地望著貝仲囂。
「請每位皇叔回朝議政,竟然全都托病不肯回朝,太傅,這怎麼辦?」
「除掉壽親王之後,這幾個最有影響力的藩王看來相當記恨,不肯回朝議政,擺明了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貝仲囂冷然說道。
「太傅,幾位藩王不肯回朝就算了,卻還私下以密信往來聯絡。臣的屬下劫了一封豫親王寫給舒親王的密信,太傅請過目。」
明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遞給貝仲囂。
貝仲囂發現信函封得極為緊密,便取了信刀劃開封口,抽出信來迅速看完後,不禁冷笑了幾聲。
他沒想到信的內文寫的全是侮辱、咒罵他的詞句,而且都以「臣皇仲囂」來稱呼他,說他把持朝政,不知用何手段控制了皇帝,借皇帝的手殺了皇室親王,掃蕩楚姓子孫雲雲。
「「臣皇」?什麼意思?」
元狩第一次知道這個稱呼,疑惑地問道。
貝仲囂定定地看著元狩,半晌方道︰「意指我是名義上的「臣」,實際上的「皇」。」
元狩恍然明白。「這算褒還是貶?」
「這算諷刺。」貝仲囂冷哼。「而且諷刺的對象是皇上。」
「看來叔叔們真的很生我的氣呀!」元狩苦惱地用手指敲了敲額頭。
「不只是生氣這麼簡單而已。」貝仲囂伸手指出幾句與前句後語不相干的突兀字句,對元狩說道︰「這封信里除了罵我以外,還有幾句看不懂的暗語,這些暗語恐怕是危險的警訊。」
元狩無奈地蹙了蹙眉。「難道叔叔們又要造反?」
「還不確定。」貝仲囂轉頭對明林說道︰「多派人盯住這幾位藩王的動靜,一有異狀立刻呈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