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是嗎?」賣餛飩的老婦人瞅著他問。
「想,但我沒錢。」他實話實說。
「你可真會說笑,手上戴那麼大顆的玉戒指,都可以買下十個餛飩攤子了,這叫沒錢?」
老婦人指著戴在他尾指上的翠玉戒指,疑惑地笑道。
蓮官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喂,小子,你不是餓了嗎?」老婦人高聲喊著。
蓮官回過頭,默默地看著老婦人。
「我給你餛飩吃,你呢,就替我磨幾斤麵粉抵帳,要不要?」
「我吃很多喔。」蓮官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
「那你就多磨幾斤麵粉,這還不容易?!」老婦人莞爾一笑。
蓮官不客氣地坐下來,兩碗餛飩一上桌,他風捲殘雲似的,兩、三下就解決掉。
老婦人再續上兩碗,他依然眨眼功夫就吃個精光。
「我家的餛飩有這麼好吃嗎?」
看他大口大口吃東西的模樣,好像碗中的餛飩是人間多麼美味的東西似的,老婦人看得傻眼。
「好吃,非常好吃。」
蓮官埋頭猛吃,他已經餓了一整天了,現在只要能填飽肚子,再難吃的東西他都可以吃得進去。
「你是哪裡人?」
老婦人好奇地看著身材高大,容貌清俊的他。
「我……自小在京城長大,算京城人氏吧。」他邊吃邊答。
「京城怎麼會到咱們這種小鎮來?」老婦人吃驚地問。
「被趕出來的。」他含糊地說。
「你惹爹娘生氣了,是嗎?所以才會被趕出來了。」
「不是,我從小沒有爹娘,在破廟里跟著一群乞丐混大的。」
老婦人驚訝地看看他,頓生憐惜之情。
「孩子,你多大年紀了?」
「大概十九、二十歲了吧!」他聳聳肩。「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生的,老乞丐說我幾歲,我就是幾歲了。」
「你這孩子長得細皮女敕肉,不像吃苦受罪大的呀!」老婦人狐疑地看著他。
「那你怎麼會戴著這枚貴重的戒指,卻說沒錢吃飯呢?」
「這戒指是有人送的。」
他一心一意吃著餛飩,好像世上再也沒有比吃東西更重要的事了。
「能送你這麼貴重戒指的人,應該非富即貴了。」老婦人目不轉楮地看著他。
「你寧願餓肚子也捨不得當掉這個戒指,我想送你戒指的人對你來說一定十分重要吧?」
蓮官淡淡一笑。「大娘,再來一碗。」
「你這孩子長那麼大的個子,要多少碗餛飩才喂得飽呀!」
老婦人驚異不已,忍不住笑道。
蓮官一連吃了六碗餛飩,終於有了飽足感後.他放下碗,站起身微微笑問︰「大娘,我吃飽了,磨坊在哪裡?」
當他一笑,深深的酒窩和小小的虎牙就露了山水,比不笑時冷然淡漠的表情頓時可愛了許多。
「磨坊就在後面。」
老婦人笑了笑,朝自己身後一指。
蓮官直接走進磨坊,開始認真推起石磨磨麵粉。
「你這孩子,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吶!」老婦人問道。
「我叫……小天。」他平淡地說。
那是他童年的小名,他從來沒有姓,名字也是老乞丐隨便取的。
蓮官,是他最意氣風發時的名字,現在淪落了、蟄伏了,將來,蓮官這個名字還能在哪裡出現?
他絕不會往下墮落,只要抓緊另一個機會,他就要往上爬。
無論如何,他都要讓自己再贏一次。
幾個時辰之後,蓮官已經磨好了二十斤麵粉,老婦人笑咪咪地輕拍他的背讚許他。
「還是年輕人力氣大,二十斤麵粉這麼快就磨好了,當真不錯呀!」
「大娘,這個鎮上有戲園子嗎?」
蓮官輕輕拍掉手中的麵粉,認真問道。
「戲園子?」老婦人呵呵笑起來。「我們這小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戲園子?頂多有廟會時才會請些小戲班來演酬神戲而已。」
蓮官眼中閃過失望。
「我知道了。多謝大娘,我要走了。」
「你有地方去嗎?你身上不是沒錢嗎?」老婦人關心地問。
「我總會找到一個安身之處,多謝大娘的餛飩。」
蓮官感激地笑了笑,轉身走出磨坊。
老婦人追出來,拿出一串銅錢塞進他手中。
「大娘只有這麼點錢可以給你了,好歹可以讓你幾餐不必餓肚子。」
「大娘……」一陣暖意緩緩流淌過他的心。
「你替我磨了二十斤麵粉,這是我給你的工錢,你只管收下吧!」
老婦人拍了拍他的肩,笑著鼓勵。
「小天,早日找到容身之處,你還年輕,是剛出巢的鷹,振翅就能飛上天去的,千萬別喪氣。」
蓮官感動地點點頭,收下那一串僅能飽餐幾頓的銅錢。
低下頭,他看見右手尾指上的翠玉戒指,想起了雅圖格格,想起她熱切真摯的眸光,還有她柔順接納他的柔軟嬌軀。
只要想起那一場狂烈的激情,他的身心就燒灼疼痛不已。
慶郡王府毀了他,他便想毀了雅圖格格,明明知道她對自己的情意,他卻仍然惡意卑鄙地羞辱她。
「這是你的『謝禮』,我要收得開心才是。」
她用無限深情、無比溫柔的聲音,從容不迫地對他說。他的心徹底被征服,他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不應該愛的人。
不知道雅圖格格現在怎麼樣了……
這段感情的糾纏,他讓她付出了代價,而他自己也付出了代價……
***book.轉載整理***請支持book.***
接下來的日子,蓮官漫無目的地飄蕩,更多時候像無主孤魂般在寂寞而空曠的野地里徘徊。
當看到有人蓋房子時,他就去搬磚瓦,領微薄的工酬填飽肚子,夜里隨處找地方睡。
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巧遇一場熱鬧的迎神廟會,他看到茶館里有個小戲班在演著《龍鳳呈樣》,台前用紅底黑字寫著「祥慶部」。
這是個鬧哄哄的茶館,煙燻火燎、小販雲集,茶客喝茶、嗑著瓜子,一邊說笑打鬧,台上的優伶聲腔火候不夠,根本壓不過台底下茶客吵嚷的聲音。
就這樣,台上自個兒唱自個兒的,台下的茶客自個兒聊自個兒的,沒人認真看戲,也沒人認真唱戲。
蓮官知道「祥慶部」是個專跑茶館的小戲班,沒有技藝超群的優伶,也沒有漂亮精緻的衣箱行頭。
跑小茶館能賺到的酬金少得可憐,根本沒辦法和他以前所待的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相比,但他知道自己如今別無選擇,只要有戲班肯收他,他就絕對有翻身的機會。
他走到後台,找到了「祥慶部」的班主,直接表明要進這個戲班。
「祥慶部」的班主王祿村驚訝地打量著他。
「你學的是什麼?」
「文武生。」蓮官答道。
「你模樣生得俊,身材又高大,倒是一塊好料,可惜我這個戲班不缺文武生。」王祿村打了回票。
「你不听听我的嗓子?不看看我的戲?」蓮官冷傲地看著他。
「就算听了、看了,又如何?我這個『祥慶部』每台戲只能拿到十兩銀子,我養不起那麼多人,你還是走吧!」
每台戲才十兩銀子,蓮官在心中苦笑。
他以前只需唱一個壓軸,他一個人就至少有兩百兩以上的酬金,比起來整整短少了二十倍。
「你先收下我,我不拿你的銀子。」蓮官看到後台那些寒酸的戲衣行頭,就知道這個班子支撐得很艱難。「頭一個月你只要讓我有飯吃就行了,等你酬金拿多了以後,我再跟你談。」
「我這個班子已經有十二口人要吃飯了,再多你一個我可吃不消。你還是走吧,別在這兒窮蘑菇了!」王祿村揮手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