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事。」
辰蘭搖搖頭,雙頰泛起紅暈。
「蓮官用過晚膳以後就沒看見人了,大概四處走走去了,應該走不了多遠才對,大格格要等蓮官回來嗎?」
「不用了。」她把手中一個紙包往前一遞。「這里有茯苓、川貝,都是極好的藥材,你給蓮官添著吃吧。」
朱榮仙接過紙包,心中已有了底,臉上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小的替蓮官謝謝大格格。」
「竹子院的明道齋比較冷,香雪塢暖和一點,你讓蓮官睡竹子院的香雪塢,那里對他的病會好一些。」辰蘭好意提醒。
「是,格格,小的記住了。」
「那我走了。」辰蘭低下頭轉身離開。
辰蘭一走遠,少年伶人們便發出低低的竊笑聲。
「又一個格格栽存蓮官手里了!」秋官掩口笑道。
「還親自給他送藥來,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春官笑得曖昧。
「上回不是一個孫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吵鬧著要嫁蓮官,後來听說被孫大人兩個月內火速嫁到南方去了。」玉官輕聲輕氣地說。
「多少千金格格痴迷愛戀著他,隨便找個來當老婆,這輩子就不用愁了。」武丑奎官一臉羨狀。
「你娘要是把你生得有蓮官三分俊就成了!」老生菊宮大笑道。
「胡說八道些什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下九流的優伶戲子敢作這種白日夢!」朱榮仙一盆冷水潑了過去。「就算蓮官在京師的名氣再大,在那些王公貴族眼里也就是一個優伶戲子罷了,再多千金格格喜歡他有什麼用?還不是鏡花水月!你們還真以為那些千金格格喜歡蓮官,他就有辦法娶得到嗎?在這里發大夢還不如練功去!」
一班少年伶人噤聲住口,大氣不敢透。
「要不是蓮官帶著你們這些小師弟,你們哪有機會出王府的堂會?如果不想像你們其他的師兄那樣只能在戲園里混飯吃,就多努力一點!」朱榮仙在蓮官的衣箱上坐下,長長嘆了口氣。
「咱們作戲子的,生不能入家譜,死不能入祖墳進祠堂,你們哪,別想著要攀權附貴。想著用你們的一招一式去闖出名氣,努力去掙錢比較要緊,掙了錢就去買宅子、置田產,老了才不會無處安身。人各有命,咱們既然走了這條路,就各安天命吧!」
少年伶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听著朱榮仙的慨嘆和訓誡,似懂非懂,不過他們心中倒是明白一點——那麼多的師兄里頭,唯有在京師大紅大紫的蓮官才是他們追隨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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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官在竹子院里優閑漫步,竹子院里栽種幾百株碧綠的竹子,像翠玉雕的一般,給人一種幽冷清貴之感,兩側長廊上懸褂著牡丹燈,暖融融的燈光將院中清冷的感覺柔柔化去,多了幾分寧靜溫柔。
出入過不少王公府第,這座慶郡王府安排給他們的住所,是蓮官感到最滿意也最喜歡的一處。
一陣冷風越過翠綠竹林輕輕吹來,他深深吸口氣,原本悶熱脹痛的腦袋頓時清醒不少。
穿過月洞門,他慢慢走在石卵小徑上,荷花院里本植滿了紅花綠草,但此時正是嚴冬,花朵不開,看上去冷清單調許多。
「四姊,不是我!」
垂花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叫喊聲,蓮官好奇地往外走,看見不遠處一道青籬笆內站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子,雖然天色幽暗,但他一眼就認出那女子就是四格格雅圖。
雅圖把庶出的弟弟綿怡拉到青籬笆內這處靜僻的角落盤問,沒想到蓮官此時正隱身在垂花門前的龍瓜槐樹後頭。
「有人看見你老是愛逗弄鈴兒,還敢說不是你!」她逼問著。
「是誰跟你說的?」綿怡氣急敗壞。
「你問這話不是很傻嗎?」雅圖冷笑。「我怎麼會告訴你是誰跟我說的?你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就行了。」
「我只是喜歡跟鈴兒打打鬧鬧,又沒做什麼!」綿怡沒好氣地哼道。
「鈴兒哪個小丫頭怯生生的,看見人就畏縮靦腆,她敢跟你打打鬧鬧?你當我是傻子嗎?」雅圖目光凌厲地瞪著他。
「我就是跟她說幾句玩笑話而已,真的沒有做什麼!」綿怡慌亂地喊。
「你發誓?」她緊緊盯住他。「你若沒做什麼,那鈴兒怎麼會跳井?」
「她要跳井關我什麼事!我不跟你說了,你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找我額娘問!」
綿怡氣得跺腳,轉身就要跑。
「你給我站住!」雅圖扯住他的手,眼對眼地冷瞪著他。「別以為走了之就什麼事都沒了!是你干的就承認,否則我要找的人不會是你額娘,我直接告訴阿瑪,讓阿瑪來處置你!」
「你到底想怎樣?」綿怡愕然又恐懼地望著她。
「我只是要弄清楚鈴兒是怎麼死的?」雅圖壓低嗓音,冷冷質問。「說,你是不是玷污了鈴兒?」
在雅圖的逼視下,綿怡恐懼得連氣也不敢喘。
「不說話,那就是了。」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竟令雅圖感到不寒而栗。「綿怡,你才多大?十四歲啊!你竟敢做出這種事?」
綿怡臉色青白,雙拳緊握蜷在胸口。
「我跟鈴兒說……以後她就跟我……我不會讓她吃虧的,誰知道她……」
雅圖怒火上涌,氣得搧了他一耳光。
「你打我!」綿怡呆呆地伸手撫向臉頰,兩眼一紅,就要哭出來似的。
「我打你是要你認清自己的身分!就算你是主子,也不能沒規沒炬地欺辱府里的小丫頭!」
「我沒有欺辱她!我喜歡她——」
「你喜歡她就可以亂來?」雅圖壓抑著怒氣。
「你有沒有想過,她根本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你玷污了她的身子,她才會含羞自盡的!」
綿怡搗著臉,呆呆出神半天,低聲哀泣了起來。
「綿怡,你給我仔細听好了,咱們家是皇親近支,做任何事都要謹慎安分,我絕不允許王府里再出這種逼死奴婢的丑事。念你無知初犯,這一回我能饒恕你,但絕沒有第二回可以再饒恕,你這個調戲奴婢的壞毛病最好給我改了,否則絕不輕饒了你!」雅圖語調溫和卻有不容置疑的權威。
「四姊,我明白了,我會改的。」
綿怡垂著腦袋,哽咽地擦淚。
「會改就好。」雅圖深深注視著他。「把鈴兒放在你的心里,要記得,她是因為你而死的。」
綿怡渾身一顫,眼楮不自主地左瞟右瞟,在心中害怕地默禱著,求鈴兒的魂魄別來找他。
「你回去吧。」雅圖輕輕嘆氣。
「是。」
綿怡低著頭、縮著肩,推開籬笆門,一路小跑著離開。
看著綿怡跑遠,雅圖慢慢轉身欲走,忽听見戲樓內傳出笙蕭聲,婉轉悠揚,纏綿動人,她知道是「四喜班」在排戲了,在想起蓮官的一瞬間,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垂花門前忽然傳來一陣輕笑,她呆了呆,認出是辰蘭的聲音。
「蓮官,我剛剛到戲樓去找你,你不在,想不到居然在這兒。」辰蘭一走出垂花門就看見蓮官,太欣喜了,反倒沒留意到青籬笆內的雅圖,更沒有發現已經走遠的綿怡。
雅圖下意識地躲到籬笆後,悄悄望去,發現辰蘭和蓮官正站在龍瓜槐樹前說話,她不想被他們發現,卻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沒事為什麼要躲著他們?
「格格找我有什麼事嗎?」蓮官淺淺笑問。他知道雅圖還沒有離開,甚至還躲了起來,顯然沒有想要露面的意思。方才听她教訓弟弟所說的一番話,挑起了他對她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