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禧大受打擊,情緒紊亂,他看著永瑯,眼底沉著悲哀,直到此刻,他仍不願相信永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長老,莫非你要逼朕下令,將‘虎跑寺’全部僧眾拘提到刑部來與九兒對質嗎?」乾隆寒聲冷笑。
如虛長老緩緩起身,雙手合十朝乾隆彬下。
「皇上,‘九兒’就是‘永瑯’。皇上就是再問貧僧一百次,貧僧還是只有這個答案。」
「你!」乾隆氣得額前的青筋蹦起,怒火沖天。「你好大膽!竟敢當著朕的面睜眼說瞎話!也難怪,有這樣說謊的師父,就會教出這種假冒皇族宗室的徒弟!別以為朕殺不了僧人,你敢欺君罔上,朕就敢殺你的頭!」
永瑯再不能保持沉默了,一听到皇上要下令斬殺師父,他的心便痛苦而狂亂起來。
「皇上!我認罪!不用對質了,我認罪!」他嘶吼著,雙手劇烈地顫栗。「梅花簪是我偷的,我故意假冒永瑯混進慎靖郡王府,這些事都與如虛長老無關!皇上可以將我斬首示眾,但是求皇上饒恕如虛長老!」
乾隆用極為輕蔑的目光盯著永瑯。
「假冒皇族宗室是何等大罪,將你斬首示眾恐怕還便宜了你!朕要你受五百刀凌遲之刑——」
「皇上——」允禧高呼一聲,打斷了乾隆的話,起身一陣踉蹌地跪倒在地。
「二十一叔?」乾隆怔住,愕然看著允禧。
「求皇上……饒了永瑯一命!」允禧啞聲乞求,老淚縱橫。
「允禧,他不是永瑯!」允忍不住低斥。
「我不管他以前是誰,他現在已經是我的兒子永瑯!」
「阿瑪……」永瑯心一酸,望著允禧以袖拭淚,心中悲愴不已。他騙了允禧那麼濃厚的父愛,也許只有來生才能償還了。
「二十一叔,此事攸關皇族宗室血統,你不可感情用事!」乾隆正顏厲色地罵道。
「皇上要說我感情用事也罷,這孩子就算不是我親生的兒子,但是這段日子以來,他真心地叫了我阿瑪,我也真心地把他當兒子對待,如今要我看他被凌遲處死,我實在是辦不到呀!」允禧的語氣溫和哀切。
永瑯沉痛地閉緊雙眸。他一生干盡了壞事,編造了無數謊言騙人,然而眼前這個被他騙慘了的假父親,對他竟然完全沒有怨、沒有恨。
為什麼?
為什麼他能得到這麼多人對他真心付出的感情?
護國寺老和尚說的不錯,他沒有看清自己的心,他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龍珠,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他要的是愛。
「二十一叔,此人罪大惡極,你竟然求朕不要殺他?朕是可以被耍弄的皇帝嗎?」乾隆眼里像結了冰一樣陰寒。
「我只求皇上網開一面……」允禧伏地叩頭。
「皇上,讓貧僧替九兒承擔這個罪吧!」如虛長老也合掌叩首。
乾隆的臉色氣得發青。「你若無罪,卻要逼朕殺了你這個得道高僧,將來史上還不知道要如何記上朕的這筆帳!你們休要求情,朕可以赦免他凌遲之刑,讓他死得痛快些!」
如今的永瑯眼前只有一條絕望的死路。他若死,師父必然也會罪責自己;他若死,允禧必會悲痛;他若死,月音……會痛瘋吧?
在這條絕望的路上,他要找尋任何一絲能夠讓他活下來的希望。
「皇上。」永瑯深深吸氣,抬眼凝視著乾隆。「我若將一件寶物獻給皇上,皇上能不能饒我不死?」
「寶物?」乾隆怔愕住。「你要用一件寶物換你不死?」
「是。這件寶物天地間絕無僅有,原本就應該是皇上才能擁有的。」
「原來就該是朕擁有的?」乾隆冷笑。「既然是朕該擁有的,那就是屬于朕的東西,你早就應該呈獻給朕,還敢與朕談條件?」
「皇上,我已是必死之身,呈不呈獻,都必死無疑。如果皇上不肯饒我一命,那麼我寧願一死,就讓寶物繼續流落民間了。」他已無生路,只祈求龍珠能夠救他一命。
乾隆的笑容更加陰冷了。
「什麼寶物,說來听听,朕要看看你說的寶物值不值得換你一命。」
「一定值,用我十條命去換都值。」永瑯神色冷然。
「好,如果值,朕就饒你一命。」
「君無戲言?」永瑯定定地看著乾隆。
乾隆不悅地瞪著他。
「朕既然說了,就不會反悔!」
「好,這件寶物便是……龍珠。」
乾隆臉上的冷笑驀然消失了,雙眸漸漸瞠大,不可置信地盯著永瑯。
「龍珠?!」
「是,龍珠。」永瑯看乾隆臉上無比震愕的神情,就確信龍珠足以救他一命了。
「龍珠在二十多年前消失在九公主府,如今為何會出現在你手中?」乾隆滿臉震驚。二十多年以前,他說不定還沒出生,因此從九公主府里將龍珠偷走的人不可能是他。
面對乾隆的質問,永瑯先是一愕,隨即冷靜下來。方才皇上已查明他的出身,此時正好可以瞞過去。
「皇上,我父親是土匪首領,到處打劫搶奪財寶,這龍珠便是我父親搶來的寶物之一,在他死後,把龍珠留給了我。如今我父親已死,龍珠是何時、何地、從何人手中搶來的,已無從查考。」
永瑯這番說詞毫無破綻,立時取信了乾隆。
「好,你即刻回去,把龍珠送到宮中來。」
「皇上饒我不死?」永瑯隱隱挑了挑眉。
乾隆的嘴角微露一絲笑紋,旋即正色對他說道——
「君無戲言!」
尾聲
當四顆龍珠齊聚在乾清宮內,迸放七色光華,照得乾清宮金光焰焰,懾得百官群臣呼吸止息時,永瑯正在收拾行李,準備離開慎靖郡王府。
乾隆得到了龍珠之後,確實守了君無戲言的承諾,饒了他不死,但是卻下令他離開慎靖郡王府,將他流放到東北七年,與譚拜家姑娘的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他從此不再是王府阿哥,回復了他平民的身分,但他並沒有遺憾或是留戀,能夠留下一條命來,他已經很感激上天的恩賜了。
他將身邊最珍貴的寶貝收進行李里——父母給他的長命鎖和月音縫給他的七個小人偶,而後拎起簡單的行囊,走出「沁風苑」。
屋外是一片銀妝世界,柳絮般的雪花紛紛飛舞空中。
在雪地上踩過深深淺淺的足印,他來到游廊,看見月音已經坐在游廊上等著他了。
「你好慢。」月音瞅著他,甜甜一笑。
「你……」看見她腳邊有個小小的包袱,他微愕。
「為什麼驚訝?」月音拿起包袱抱在胸前。「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你被流放東北嗎?」
「流放東北是很苦的,我以前過慣了苦日子,還可以撐得下去,但你是千金格格,你吃不了苦的。」他長長深瞅著她。
「我不管!你難道要我等你七年嗎?七年後我都成了老姑婆了,我才不要!」她嘟著嘴,膩進了他懷里。「反正,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當乞丐我就當乞丐婆,別想打發我!」
「乞丐婆?」他忍不住輕笑起來,張開雙臂抱緊她。
「是呀,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刀山火海我都不怕,又怕當什麼乞丐婆?」她心滿意足地倚偎在他懷里。
「我現在一無所有,還多了一個罪犯身分,你要當乞丐婆可得想清楚,否則一旦離開了家,就沒機會後悔了。」他吻了吻她微涼的鼻尖。
「胡說!你才不是一無所有,你有我呀!」她握拳輕槌了他的胸膛一記,懲罰他不會說話。
永瑯沉沉地笑起來。
是呀,沒有身分、沒有地位又有什麼關系?他有她就好了。她是他生命中獨一無二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