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額娘,知道兒子剛召見完大臣,現在肚子正餓著。」乾隆笑說,一口一口喝起粥。
皇太後笑咪咪地看著乾隆。「你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想什麼我這個當額娘的會看不出來嗎?」
敏柔抬眸,深深地看了皇太後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今天見了誰?」皇太後笑問。
「見了班第。」乾隆喝完粥,放下空碗說道。「班第奏報,噶爾丹大汗策零病死後,他的三個兒子爭奪汗位繼承,發動政變,若是內訌持續下去,是我們出兵的一大良機,有機會可以平定準噶爾。」
「這可是好消息呀!」皇太後十分高興。
「是好消息。」乾隆點點頭。「不過就算準噶爾內斗給了我們出兵的機會,但是為了避免準噶爾聯合南疆和喀爾喀,我們得搶先拉攏他們。南疆的回民本就痛恨準噶爾統治,所以南疆的問題不大,但是要小心喀爾喀跟著叛變。」
敏柔一心記掛著怡王福晉的病,對乾隆說的戰事不感興趣也絲毫不關心,無聊得不是揉弄衣角就是玩手指頭。
「與喀爾喀聯姻倒是一個拉攏的好辦法。」皇太後沉吟著,眼角輕瞟了敏柔一眼。
敏柔渾然未覺此事已與她有切身關系了,仍漫不經心地玩著自己的手指。
乾隆也把視線調向敏柔,語調平靜和緩,像說著家常話般說道︰「朕早已有意將敏柔下嫁給喀爾喀親王成袞札布了,這麼一來,成袞札布便會听命于朕,也可由朕調遣出兵了。」
敏柔猛地愣住,驚愕地瞪視著乾隆。
「漠北喀爾喀?」皇後表情復雜。「皇上,把敏柔嫁到漠北會不會太——」
「敏柔已經過了二十歲,早該婚配了。」皇後的「遠」字未出口,就被皇太後出聲打斷。「先前皇上跟我提了幾個人,我瞧著都不好,喀爾喀親王成袞札布還算配得上敏柔,也不算委屈了敏柔。」
「既然皇額娘同意了,這樁婚事我看就這麼定下來了。」乾隆一開口說「定下」,那便是更改不了的事了。
「恭喜妹妹。」皇後看著表情呆怔的敏柔,心里有些難過。
敏柔腦中一片空白,心慌和絕望急遽吞噬了她。
「這是什麼鬼婚事」她忍不住跳起身大喊。「如果皇阿瑪還在世,他絕對不會這樣安排我的婚事!」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敢跟朕這樣說話!」乾隆大怒,指著敏柔罵道。
「我打小就是跟皇上有什麼說什麼,有什麼不敢說的?」敏柔咬牙豁出去,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桀驁。「從前皇上不怪我,怎麼現在就覺得逆耳了?若我說了什麼得罪皇上,我情願挨打挨罰!」
「你狂妄悖逆!難道想抗旨嗎?」乾隆被她激得惱羞成怒。
「我是什麼人,怎敢抗旨?」敏柔昂起了頭,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你何曾在乎過我心里的感受?你在乎的只是你的帝位夠不夠安穩!隨你愛把我嫁誰就嫁誰,我叩謝皇恩總成了吧!」她愈吼愈惱,眼淚氣得迸了出來。
「敏柔,你簡直無法無天了,敢跟皇上這樣頂嘴!」皇太後氣得臉色鐵青,起身步下炕床。「瞧你這犯上的張狂樣,皇上看在先帝爺的分上可以忍下來,我可容不得你這般放肆!此番再不管教你,那日後還得了?這宮里還有我作主吶!」說著,便揚手在敏柔臉上扇一耳光。
敏柔沒料到皇太後會動手打她,驚怒地捂住臉轉身狂奔出慈寧宮,把皇太後的責罵和乾隆的怒吼遠遠拋在身後,頭也不回地決然離去。
候在殿外的秀婉听見敏柔對乾隆的頂撞,又看見皇太後怒打了她,早已嚇得臉色發白了。
「公主——」她追著敏柔狂奔而去。
敏柔一路奔出隆宗門,來到乾清門前時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靠在牆上急促喘息,慢慢平復激動的情緒。
她不是不知道身為公主就要順從天命的安排,她也清楚公主的婚姻都是有政治目的的,只是,要把她嫁到最遙遠的漠北喀爾喀去,她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
「皇阿瑪,您為什麼要收養我?我寧願當王府格格,也不要當這個讓人隨便拿去聯姻的和碩公主!」
就在她撫著腫痛的臉頰,跺腳抱怨雍正時,恰好看見貝蒙從乾清門內走出來,她心一動,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貝蒙!」
貝蒙止步回眸,見到敏柔時怔了怔。
「公主?」他昨夜見到的敏柔渾身濕淋淋的,極為狼狽,今日一見裝束整齊的敏柔,才發現她容貌鮮麗水靈,竟是個少見的絕色美人,不過那雙水汪汪的眼楮蒙著薄薄的霧氣,似乎才剛哭過,而且左頰紅腫,有很明顯的掌印。
掌印?他大為震驚,是誰打了公主?宮里能對公主動手的人只有三個,是皇上?皇後?還是皇太後?
敏柔緩緩走向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
貝蒙見她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有些窘迫,也有些迷惑,對于她面頰上的紅腫掌印,他必須假裝沒看見。
「听說你的輕功非常好?」她突然問道。
問題來得有些突然,貝蒙被她無比慎重的神情懾住,呆愣了一瞬。
「傳聞有些夸大了,公主別信以為真。」他謙遜地答道。
「公主,該回宮了。」秀婉在敏柔身後輕聲說道,目的是要提醒她不要和大內侍衛交談過甚。
「你站遠點兒,站到那兒去,別煩我!」敏柔惱怒地朝遠處的牆角一指。
秀婉咬了咬唇,不情不願地走到牆角去。
敏柔深吸口氣,從容地轉向呆愣住的貝蒙。「你的輕功能翻越這些宮牆嗎?」她水靈靈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
貝蒙的表情更加困惑不解了。
「公主為何問這個?」見她問話的神色有異,又不知是受誰的責打,他謹慎地斟酌著字句。
「我只是想知道,靠自己的力量翻出宮牆是什麼感覺?」
她冷然微笑,聲音很輕,卻讓貝蒙心口一震。
靠自己的力量翻出宮牆?她在想什麼?
「公主,我雖然會輕功,但是並不會用輕功來翻越宮牆,走東華門或西華門都可以出宮。」此時身在宮廷,他每一句應答都必須小心謹慎。
敏柔被他正經八百的回答逗笑了。
「我若是這麼輕易就能走出東華門、西華門,還用得著如此煩惱嗎?」她交抱雙臂看著他。
貝蒙听得一頭霧水。
「貝蒙,你教我輕功怎麼樣?」她的雙瞳忽地閃耀著興奮的光芒,紅唇彎成了甜美的弧度。
貝蒙驚異地看著她。堂堂大清皇朝的公主,要什麼有什麼,身邊宮女、太監侍候得好好的,學輕功做什麼?這是什麼突發奇想?
「學輕功……對公主來說,似乎沒有機會用得上。」他婉轉拒絕。
「因為用得上,所以才要學。」她認真地瞅著他。「你放心,我手腳俐落得很,刀劍也玩過的。你想,我一個月的時間能學得會輕功嗎?」
貝蒙輕咳了兩聲。
「公主,若想要學會至少能翻越宮牆的輕功,有武功底子的人也得學個三年五年,要是公主來學,我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學得會。」
「十年八年?」敏柔瞪大了眼楮。
「是。」
敏柔眉心深蹙,一臉失落絕望。
貝蒙見她好像心事重重,似乎有什麼難以解決的煩惱,她臉上空洞絕望的神情讓他不忍面對。
當他轉開目光,就看見被敏柔支開的貼身侍女,站在牆角處探頭探腦的想听他們在說些什麼。雖然覺得敏柔公主整個人古怪得可以,但是昨夜見她淋雨,今日見她受責,也隱約可以感受到她身為皇室公主的無奈和悲哀。然而,盡避對她心生憐惜,但他有自己的職責要守,為了不給自己惹麻煩,他不得不冷酷,以免招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