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紅兒忽然失聲叫道。「二少女乃女乃,昨晚紫鸚姊姊讓我打一盆子熱水進屋,我打來了以後就忙別的事去,後來紫鸚姊姊怪我怎麼沒把水打來,我還納悶著那盆子熱水到哪兒去了呢!」
「那時正是嫻馨格格來的時候。」紫鸚勝利地哼笑。「我就知道一定是她搞的鬼!」
于從月蹙眉沉思,暗暗抽絲剝繭。
「從昨天傍晚到現在,我們這兒只來過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頭和嫻馨格格,大丫頭是今天早上來的,就算是她干的,花也不至于蔫得這麼快,所以應該不是她。而嫻馨格格是昨天晚上來的,紅兒打的熱水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見,從時間上推算,嫻馨格格應該最可疑。」其實她在心中已經確定是嫻馨干的了,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
「原來我昨晚打的熱水都倒到石榴花盆里了!我的老天爺,石榴花都給燙熟了吧?嫻馨格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呀?石榴花得罪她了嗎?這可是老太太賞的呢!」紅兒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
紅兒年紀還小,也許無法理解嫻馨病態的心理,但是于從月和紫鸚心里都很明白嫻馨為何要這麼做,無非就是嫉妒、泄憤罷了。于府里有三個姨太太,什麼爭風吃醋的手段她們沒見過?
「她既然都已經有喜了,為什麼還不能容忍我擁有這盆石榴花呢?」雖然于從月很明白嫻馨為何做這種事的心態,但是仍十分驚訝她的心胸竟然會狹窄到這樣的程度,使出這種不入流的手法來。
「我看她給小姐送來的什麼養身大補丸絕對不能吃,說不定里面摻著什麼東西想害小姐呢!」紫鸚口無遮攔地說。
「紫鸚,別瞎猜了。」于從月以眼神示意她。「你會嚇到紅兒。」
紅兒是衍格的貼身丫鬟,她不想自己和紫鸚說的話傳到衍格耳里,讓衍格誤以為她們主僕兩個善猜忌。而且,就算嫻馨格格真的弄死了她的石榴花,她也只能先忍下這口氣,畢竟嫻馨格格現在剛懷有身孕,而她自己和衍格的關系也才剛有了轉機,她不想因為這個事件而受到破壞。
于從月心中淺淺苦笑著,這件事若是發生在于府,那個未嫁以前的自己是絕不會輕易善罷干休的,非要揪出惡整的人不可。但是現在,為了衍格,她竟然可以把這口氣吞下來。
「紅兒,把花盆收拾一下,花果枝葉別亂扔,找一處花叢,連著土一起埋進花叢底下,空的花盆先留著,以後咱們再找一株石榴栽養起來。」她平穩情緒以後,輕聲交代著。
「小姐,萬一老太太問起,你要怎麼回?」紫鸚擔心地問。
「見機行事吧,現在問我我也不知道。」她輕輕一嘆。「紫鸚,你把櫃里的燕窩送去給嫻馨格格,該有的禮數咱們還是不能少。你去的時候態度恭謹些,不可對她無禮,石榴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你們也都不許向外人提起,特別是二爺,不準在他面前嚼舌根。」
「是。」紅兒應了聲。
紫鸚卻是應得不情不願。
就在紅兒忙著收拾石榴花果,紫鸚忙著刷洗花盆時,衍格正好走了進來。
「二爺回來啦!」紅兒和紫鸚忙蹲身請安。
斜倚在榻上看書的于從月听見聲音,正要起身下床,就看見衍格大步走進屋,隨意地月兌下大氅往屏風上一掛,朝她走去。
「別起來,躺著就好。」他在床沿坐下,眼眸溫柔關切地望著她。「今天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垂眸避開他的注視,看著他的眼楮,她情不自禁會想起昨夜他那雙激狂似火的眼眸。
「氣色是好多了,不燒了嗎?」他的手探向她的前額。
一抹紅暈竄上她白淨的臉龐,手中的書冊被她扭卷得幾乎變形。
看著她緊張羞怯的神情,衍格噗哧一笑。
「在看什麼書?」他把書冊從她手中抽出來,看了一眼書面。「《圖經本草》?怎麼看這麼悶的書?我以為你該看《西廂記》還是《牡丹亭》。」
「那些書我早看過了。」她淺淺笑答。
衍格見她端出那副矜持的模樣,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他的雙唇隨著撩人的低語來到她耳畔。
邪氣勾魂的嗓音,讓于從月臉上的紅暈迅速蔓延到耳根。
「沒想到你居然還懂得用《牡丹亭》來調情。」她羞得偏頭躲開他迷人的溫熱氣息。
衍格笑著鉗住她的下顎,扳正過來面對他。
「喜不喜歡?有沒有後悔嫁給我?」
于從月咬著唇輕笑點頭又搖頭。
「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不喜歡我的調情而且很後悔嫁給我?」他的笑意更濃。
「喜歡你的調情,不後悔嫁給你。」她害羞地掩住臉,這是她對他說過最露骨的一句話。
衍格笑著將她摟進懷里,他發現和于從月在一起時的感覺很好,當他輕敲著她的心時,能听見清脆悅耳的回聲。
「你可以告訴我,當初為何堅持不肯退婚的真正理由嗎?」在這種氣氛下,他期望能听到她的真心話。
于從月枕在他的肩窩,呢喃低語。
「十歲起,爹就告訴我,我將來的丈夫是你,我到王府見過你一面之後,就認定你愛新覺羅•衍格是我的丈夫。也許該怪父親叫我讀太多的聖賢書,讓我對女子從一而終、生死不易的想法堅如鐵石,所以不管人事如何變化,我都認定自己非嫁你不可。」她仍然把那顆深愛他的心隱密地藏著。
「又是這麼硬邦邦的人生大道理。」衍格無奈地笑著搖頭。「你就沒有更令我感動的理由嗎?」
于從月溫柔而悠遠地笑著,如暖融融的三月微風。
「敢問于小泵娘當年為什麼想來看我?」他輕輕撫揉她的紅唇,愈來愈喜歡看她的笑容。
「因為我怕你長得眼斜、嘴歪,萬一還是朝天鼻就糟了。」她毫不隱瞞地坦承了。
衍格大笑出聲。這的確是一個小女孩會擔心的事,他心中最後那絲疑慮已然消散無蹤。
「如果我是,甚至還長了滿臉麻子,依你堅守女子從一而終、生死不易的想法,你還是非嫁我不可的,不是嗎?」
于從月低頭輕笑,既不點頭也沒有否認。
「以你這樣才貌俱佳的女子,實在不該守那種庸俗愚蠢的禮教。」他實在無法想像于從月嫁給一個斜眼、歪嘴、朝天鼻又滿臉麻子的丈夫,若真如此,一朵鮮花會在牛糞上枯萎而死。
衍格的嘆息听在于從月耳里無比感動,這表示他對她的憐惜已經發自內心,出自真心了。
可惜她的心上遮著一片陰影。倘若,衍格的心里只有她一個人該有多好?他的真心若能只給她一人該有多好?
「你知道嫻馨有喜的事了嗎?」她幽幽地問。
「知道,早上額娘已經對我說了。」他深深凝視著她,不知怎地,竟對她感到歉疚,反倒對嫻馨有喜的事沒有多大的感覺。
「你還沒去看看她嗎?」她不自在地從他懷里退開來。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談到嫻馨的存在,她很意外衍格為什麼沒有表現出就要當父親的喜悅反應。
「額娘說太太交代了,要我暫時別去她那里。」其實老福晉的吩咐只是借口罷了,他今天一回府誰都不想見,只想見于從月。
「有喜的人比較會胡思亂想,這時候她最需要你的關心。」她淺淺苦笑。沒想到為了不背上妒婦的罵名,她也開始扮演起母親扮演的元配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