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話語讓迷樂的心重重墜人了谷底,寒意深深滲入骨髓。
「對了,今天宮里傳話來了,說皇上要見你,宣你明日進宮面聖。」笑容慢慢回到九公主的臉上。她不是沒有看見兒子臉上受傷的神情,只是她必須要讓他習慣學會承受。
迷樂木然地望著母親,迷茫的,心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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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乘四人大轎在西華門前緩緩停下。
九公主穿著公主服色的大禮服,帶著迷樂走進黃瓦漫頂、層層疊疊的宮牆,來到了養心殿。
雍正坐在養心殿東暖閣的茶幾旁看奏折,見他們進來請安,便含笑虛扶了一下。
「給九公主看座。」
侍立一旁的太監立刻搬來紫檀雕花椅。
「謝皇上。」九公主笑著坐下。
雍正早已看見迷樂,見他身形高碩挺拔,華麗的袍服也遮不住他骨骼中透出來的清麗絕俗,俊美的臉上瓖嵌著一雙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的黑眸。本以為自己的兒子弘歷已經是少見的俊秀了,沒想到這個迷樂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朕朝事太忙,到今日才得空見見這個遇劫歸來的外甥。」他笑著打量迷樂。
「迷樂,回京後還過得慣嗎?」
「回皇上,不慣,山上的日子北京里自在得多。」迷樂看著留著兩綹八字胡的雍正,認真地回答。
雍正听見如此爽直的答案,意外地笑出聲來。
「皇上。」九公主緊張地站起身。「迷樂離家太久,沒能好好受教養、學規矩,若回答有不得體之處,還請皇上勿怪。」
「坐下坐下,沒事兒。」雍正笑著朝九公主揮手道。「要這樣說真話的才好,什麼受教養、學規矩?我看那些皇子皇孫們只學了油腔滑調、油嘴滑舌,朕就喜歡听真話。」
九公主不安地坐下,雖然皇上嘴里這麼說,但是真話又有誰會真正愛听呢?更何況是面對皇上,一旦觸怒天顏,那可就大禍臨頭了。
「皇室的規矩是多一些,不慣也算正常。」雍正泰然自若地笑道。「這幾日,弘歷和顧太醫也跟朕說了些關于你的事,朕有一事不明,你來跟朕說說。為什麼你師父要把你帶到長白聖山去呢?」
九公主暗暗一驚。
「回皇上,師父修道之所總是在高山峻嶺,杳無人煙之處,因此才會選擇長白山。」
「沒有別的原因嗎?」
「師父並沒有跟我說過其他原因。」他搖頭,心無城府。
「你可知道長白山是咱們大清的龍脈寶地?」雍正試探地問。
「知道。」迷樂心一跳。「顧太醫曾經說起過。」他避開了師父。
「聯派人前去踏查龍脈寶山,竟損將十三名,且還無功而返,而你和你的師傅為何卻能安然無事地住在那里?」雍正端起茶盞,呷了兩口茶。
「在山上住久了便能熟悉地形,不會靠近危險之處。」
「倘若遇到熊狼虎豹呢?」雍正的眸光漸漸犀利。「朕派去的人就有七個死于獸口,為何熊狼虎豹傷不了你們?」
「因為……我和師父知道要如何避開熊狼虎豹。」迷樂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小時候也被傷過幾回,後來就知道要如何逃命了。」
雍正忽地笑了笑,這笑容令九公主毛骨悚然。
「迷樂,朕听顧太醫說,你的師父鶴發童顏,非一般人,你難道不知道你師父高壽多少?」
「師父從不會對我說這些。」師父幾乎絕口不提自己的事,他也從來沒有想要追問的念頭。
「你的師父叫伊祁玄解對嗎?」
「是。」
「你知道唐朝嗎?」
「知道,師父曾對我說過歷朝歷代發生過的事,其中也有唐朝。」
雍正的雙眸亮了亮。
「那麼,唐朝有個道士叫伊祁玄解,這你想必不知道吧?」
九公主听了,愕然張大了嘴。
迷樂不解地看著雍正。
「如果你的師父伊祁玄解就是唐朝曾出現過的伊祁玄解,那麼你師父至少活了一千多年。」雍正眼中精光畢露。
九公主徹底震呆了。
「能活上一千多年的人,那還能是人嗎?早就是神,是仙了!」她失聲喊出來。
「不錯。迷樂,你的師父是神仙嗎?」雍正難掩興奮之情。
迷樂茫然怔忡,對于師父究竟活了多少年,他其實一點也不在意,是不是神仙,他也根本弄不清楚。
「回皇上,我真的不知道。」他沒見過神仙是什麼樣子,如何分辨得出來師父到底是不是神仙?他不明白為何皇上要追查師父的來歷。
「你是你師父的徒弟,你當真不知道?」雍正懷疑地斜睨他一眼。「你師父活了一千多年,還能把快要病死的你救活,又收你為徒,他難道就沒有傳授你長生之術?」
「沒有,師父並沒有傳給我長生之術。」迷樂字字清晰地說。「師父確實除了陰陽五行、星相卜筮之外,就只傳了些防身的咒術,但是並沒有皇上所謂的長生之術。」
九公主一听迷樂如此坦誠地說出來,渾身顫栗,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迷樂,你說你會陰陽五行、星相卜筮,還有防身的咒術?」雍正似笑非笑地盯住他。
迷樂直到此時才驚愕自己的失言,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
「朕問你話。」雍正的聲音里滲進了冷意。
「回皇上,是。」他被動地點頭,此時,他仍不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很好。」雍正的雙眸中閃爍著精光,一絲笑意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今日你就遷進宮里住,不必回公主府了,朕還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
九公王倏地站起身,整張臉「唰」地慘白了。
第五章
迷樂提著筆,站在鋪滿了四張八仙桌的白紙面前,一筆一筆地繪下長白山上綿延無盡的山林,每一個溝壑、每一條溪流、每一潭泉水、每一處斷崖、每一個飛瀑,都深藏在他的記憶中。
這是他住進皇宮以來,雍正皇帝要他做的第一件事。
做這件事他並不覺得勉強或是厭惡,反而因為可以間接幫上顧太醫的忙而感到高興,而且在作畫時,山上的景物都在他心中活了起來,仿佛看見麋鹿在林里奔跑,虎豹在山里跳躍,狼群對著月光嗥吠,還有師父……
他身在這座殿宇重重、樓閣層層的皇宮里,心中最思念的仍是生活了二十年的美麗山林,他忽然很想念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想不到皇阿瑪真的把你召進宮了。」
在他專注作畫時,輕快的笑語聲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寶親王?」他抬頭看見來人,不禁愣住。
寶親王戴著盤兩層金龍的朝冠,朝冠上飾著十顆東珠,一身團龍袍褂,整個人看起來雍容華貴。
「皇宮里除了皇上、御前侍衛之外,祖制是不容許男人住在宮里的,但是皇阿瑪卻宣召你住下,你的面子可比天還大呀!」寶親王一邊說,一邊笑容可掬地走進來。
「是皇上厚愛。」迷樂的回話簡單干淨。看見寶親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儀格格,心口竟感到又酸又澀。
自從進宮以來,已經有好幾日見不到儀格格了,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那種渴望滿滿地佔據著他的心。
「在畫地圖嗎?」寶親王探身過去看,雖然筆法拙劣,但是山川河流、崖嶺山谷、湖泊飛瀑的位置都畫得十分清楚。
「是皇上命我畫的。」迷樂淡然地說道。
寶親王仔仔細細地觀看著,任何一點小地方都沒有放過。
「這里——」寶親王往最高那一道蜿蜒曲折、氣勢雄偉的山脈指過去,正色地問道︰「這里便是大清的龍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