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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蛟 第1頁

作者︰齊晏

序曲

影兒。

是誰在喚她?

比始影困惑地往呼喚聲走去。影兒這個小名只有爹娘才這麼喚的,但這不是爹娘的聲音,那是誰?

曉霧迷離,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只看見自己一雙小小的腳一路踩過鋪滿花瓣的小徑。

空氣中彌漫著花香,不管她在迷霧中走了多遠的路,花香始終濃郁,恍恍然的,她知道自己在一片走不出的桃花林中徘徊著,尋找著。

影兒。

又是一聲呼喚。

她不自主地往前疾行,忽然間,有什麼東西勾住了她的腳,她低下頭,看見一條紅繩綁著她的足踝,紅繩蜿蜒在花徑上,另一端消失在迷霧盡頭。

影兒。

她的眼眶無端地濕濡了。小腳踩著紅繩,往另一端焦慮地走去。她想要看清楚,站在迷霧盡頭呼喚她的是誰?

白霧茫茫,她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被霧氣籠罩包圍的人影,她急切地朝人影奔過去,想呼喊,卻發不出聲。

人影緩緩地轉身走了,消失在氤氳霧氣間。

等一下啊!她在鋪滿花瓣的小徑上跌跌撞撞地奔走著,足踝上的紅繩絆住了她的腳,踉蹌幾步,往前撲倒在地。

「別走--」

比始影猛然驚醒,翻身坐起,喘息連連。

「小姐,怎麼了?喊這麼大聲,是作夢了嗎?」貼身丫鬟喜纓急忙掀起紗簾,輕輕拍撫她的背。

比始影定了定神,竭力勻著自己的呼吸。

「好幾天了,總是作相同的夢。」她抓住喜纓的手,漆黑的水眸仿佛仍在夢境中。「我總是在桃花林里迷路,總是有個人在叫喚我,我的腳踝總是綁著一條紅繩。喜纓,為什麼我這陣子老是作相同的夢,你知道嗎?」

「桃花、紅繩……」喜纓困惑地眨了眨眼,忽然拍掌大笑起來。「啊,我知道了!昨天听見老爺跟夫人提到小姐和二小姐的婚事哩!什麼桃花啊、紅繩啊,不正是這個意思嗎?小姐,你作的夢可真準啊!」

「我和柔雁的婚事?」谷始影愕然思索著。「你是從哪里听來的?」

「昨天老爺和夫人在花廳說起小姐的婚事,還商量著要請黃撫司大人家的兩位公子前來赴宴呢!」

「黃撫司?」谷始影眉尖微蹙。她對身在江陵任撫司,專門負責理刑審案的黃撫司並沒有好感。黃撫司有生死予奪的大權,在江陵可算是閻王菩薩,就連達官貴人的生死命運都操在他的手里,貪財收賄的事時有耳聞,她不喜歡父親與這樣的貪官勾結在一起。

「黃撫司有兩個兒子,老爺有兩個女兒,正好可以配成兩對呢!」喜纓笑嘻嘻地搖著兩只手指。

「黃撫司的兒子,怕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谷始影的神色黯淡了不來。

「听說大公子在通政使司任知事,是個七品小闢,不過二公子就是個風流少爺了,好像沒干什麼正經事,成天跟三教九流廝混在一起,我听說那二公子還常常出入花街柳巷吶!不過傳聞中,那位二公子可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常有花街姑娘為他爭風吃醋,說起來還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呢!」喜纓一邊替谷始影梳妝,一邊亂嚼舌根。

七品小文官?流連花叢的風流少爺?谷始影的心滲入一絲涼意。難道自己的終身幸福就得斷送在這種利益交換的婚姻中嗎?

闢家與商家結親,官家為的是錢財,商家為的是權勢,兩家為求所需,卻得犧牲兒女的幸福。

比始影凝視著菱花鏡里素雅恬靜的清秀容顏,低低輕嘆。

她的心如死水般平靜,因為知道自己反抗也不會有用。倘若人生是命中注定好的,她只有順從命運的安排。

那個夢,是一個暗示嗎?

在紅繩的另一端,系著誰?

那個人會是她未來的丈夫嗎?

她很想撥開重重迷霧,看清楚喊著「影兒」的人到底是誰?

第一章

哀司宅邸。

黃昭瑞臉色鐵青地在正廳前院中來回踱步,此時正逢臘梅花開,院中彌漫著極清醇的梅香,長子黃珍棋站在臘梅樹下賞花,神色淡然,完全沒有父親臉上那種焦慮急躁的反應。

一名僕役躬身走進內院。

「管兒還沒回來嗎?」黃昭瑞厲聲追問。

「還沒有,老爺,小的已經派人去找二少爺了。」僕役答得有些怯懦。

「到現在還沒找到人?」黃昭瑞怒聲咆哮。「他平時在什麼地方廝混,你們會不知道?還不趕緊去找回來!」

「是,老爺,小的立刻去找!」

黃夫人看著僕役慌張往外疾奔的背影,給兒子珍棋使了個眼色,珍棋會意,無奈地輕嘆口氣,走進正廳內端出一杯熱茶來,恭敬地捧到父親面前。

「爹,先喝口熱茶。天冷,您和娘還是到廳里坐著等吧。依我看,管朗還沒那麼快回來。」珍棋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只要一出門就活像是月兌韁的野馬似的,想逮回來可不容易。

「都已經過了赴宴的時間了,他還遲遲不歸,讓兩家人干等他一個,簡直是太不像話了!」黃昭瑞的眉頭蹙成一團,愈說火氣愈大。

黃夫人不敢吭氣,在院中來回踱步,頻頻望著院門口。

「爹,不如這樣吧,咱們先到谷家赴宴,等管朗回來以後,再叫他自個兒過去,這樣一來,咱們對谷家也不會太失禮了。」珍棋連忙安撫父親的怒氣。

「這不正好著了他的道嗎?」黃昭瑞暴喝。「珍兒,你也真老實,到現在還看不出你弟弟在玩些什麼把戲!你以為我們先走,他自個兒還會隨後跟去嗎?他壓根兒就不想去谷家赴宴,所以存心讓我們等不到人!」

珍棋與母親對望一眼。

「爹,腿長在管朗的身上,他不去,難道咱們要綁著他去嗎?」他無可奈何地笑笑。

「就算綁也要把他綁去!」黃昭瑞怒道。「替他訂門親事,難道要我跪不來求他不成?簡直是無法無天了!他要跟我作對,想讓我在谷家面前難看?好,我就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子!」

「當然您才是老子呀!」慵懶的笑語伴隨著悠哉的身影翩然跨進院中。

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袍服一角以銀線繡著姿態優美的蛟龍,泛出柔和的白光,讓小院陡然一亮。墨黑的長發微微飄動在他幾乎沒有瑕疵的臉上,格外有種神秘的誘惑力。

「管朗,你總算回來了!」珍棋高聲切入,唯恐父親再動怒,連忙推著黃管朗往外走。「快點上馬車吧,谷家一定等急了。」

「是呀是呀,咱們快走!」黃夫人拍著二子的肩催促。

「不急。」黃管朗臉上微露出一抹頑劣邪氣的笑,若隱若現的酒窩浮現在嘴角邊。「等我沐浴淨身以後再去吧。」

「你還要沐浴淨身?!」黃昭瑞轟然大吼。

「爹,兒子身上都是胭脂味,就這麼去赴宴可不好,對谷家兩位千金小姐也很失禮啊!」黃管朗一邊揉著後頸,一邊抬起手臂無奈地嗅了嗅。

「你這不肖子!」黃昭瑞暴跳如雷。「早就告訴你今日要到谷家赴宴,你居然才剛從女人床上爬起來!」

看丈夫氣得兩眼就快要噴出火,黃夫人急急地把管朗拉到一旁去。

「管朗,你是怎麼回事?」珍棋正色教訓著。「難道真想把爹活活氣死不可嗎?別沐浴淨身了,只把外衣換掉就行,快著點兒。」

黃管朗微眯起雙眸看著大哥。

「哥,你不是真心想娶谷家的女兒吧?」谷元年那個欺善怕惡、勾結官府的奸商,他一向是蔑視且瞧不起的,忽然要他娶奸商之女為妻,等于是對他人格的一種侮辱。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誰知道谷家千金是不是也個個驕縱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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