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靈武貝勒,不如這樣吧,等你看過了沁芳身上的傷疤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結這門親。」華芳只好祭出最後的籌碼。
「不,我不看。」
他不看?!臂娣怔住,華芳和馨芳也愕呆了。
「不管沁芳格格身上的疤痕有多丑陋、多可怕,我都一定要娶她。」他面容平靜優閑地望定她們。
華芳霍地站起身,驚愕地瞪著他。
這下可糟了,如果弗靈武堅持要娶沁芳,那她們這場戲不只是白演了,一旦到了新婚之夜,誰能向弗靈武解釋這一個沁芳格格原來並不是那一個沁芳格格呢?萬一弗靈武動怒追究起來,兩家因此有了嫌隙,沁芳該怎麼辦?
她一時慌得沒了主意,轉臉望向馨芳,發現她也滿臉呆愕地回望著自己,不知該怎麼反應。
「華芳格格,你邀我前來商談婚約之事,可曾讓令尊大人知道?」弗靈武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華芳愣了一愣。「不,我沒讓阿瑪知道。」
「那樣最好。」他神態輕松地靠在椅背上。「你我兩家結親關系著朝中勢力的穩固,大家都知道,太上皇禪位之後,新帝接手的朝廷其實是個爛攤子,朝里要人才沒人才,要財富沒財富。除了這些,還有太上皇身邊的一批老臣干政,特別是和中堂,他的政治勢力在朝野之中可謂盤根錯節,家產更是富可敵國,一旦日後太上星龍歸大海,他將成為當今皇上親政的最大阻礙。禮部恭尚書與我阿瑪交情頗深,恭尚書的女兒听說就要冊封為皇貴妃了,如果再加上與你家結親,我們這三家必可聯結起一派強大的勢力,將來要想扳倒和中堂,也才有足夠的影響力。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我提出退婚,兩家長輩怕也不會同意吧?」
哎靈武這番話懾得華芳和馨芳姊妹無言以對。她們自小生長在權貴之家,當然都听得懂弗靈武話中的涵義,也非常清楚在她們的婚姻背後所代表的是朝野政治勢力的結合與消長,事情牽涉重大,結不結親、退不退婚,是不可能因為她們的三言兩語而有所改變的。
不過,對只是平民的觀娣來說,反應可就完全不同了。弗靈武的話她沒有一句听得懂,什麼政治勢力呀、要扳倒什麼人的,她根本懶得去懂,也不想去懂,听完了弗靈武所說的那番話之後,她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沁芳格格實在太可憐了,這件關系著沁芳格格終身幸福的婚姻大事,全都繞在什麼權力結合上頭打轉,沒有人真正關心她的想法。
臂娣,我心中其實早有喜歡的男人了,你能明白我此刻的痛苦嗎?
她想起沁芳格格說這些話時的那種哀傷神情,再看見弗靈武對這樁婚約所表現出來的漠然態度,一種莫名的怒意自心中緩緩升起。
「我們應該談得差不多了吧?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行告辭了。」弗靈武有禮地頷首,起身離座。
「我不能嫁給你,請你退婚。」
臂娣一出聲,華芳和馨芳全都嚇了一大跳,詫異地轉頭驚望著她。
哎靈武終于听見「沁芳格格」開口說話了,只是沒想到她一開口所說的話就令他大感意外。
「沁芳格格,剛剛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跟我的婚約,並不是我能擅自決定的。」他溫和地淺笑。
「我無法管那麼多。」她垂眸盯著自己的鞋尖,聲調雖弱,語氣卻十分堅決。
「總之,我就是不能嫁給你,無論如何,一定要請你退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扮演的是沁芳格格的角色,不管怎樣都要演到底,她不能臨陣月兌逃,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不起沁芳格格。
華芳和馨芳不可置信地怔望著仍在努力堅持到底的觀娣。
哎靈武神態從容地凝視著她。「沁芳格格,我可不可以听听你不能嫁給我的原因跟理由是什麼呢?」
「原因跟理由很簡單,就是不想、不能、不願意。」觀娣雖力持鎮定,但指尖卻無法自主地微微打顫。
哎靈武沉沉低笑起來。
「理由的確很簡單,可惜說服不了人。」
「我不是想說服你,而是要請你尊重我的選擇。」她鼓起畢生所有的勇氣在為沁芳格格說話。
「你有更好的選擇嗎?」他雙臂環胸,挑眉笑問。
「是。」在他灼熱逼人的注視下,她回答得有些恐慌。
「是誰?」
「恕我無法奉告。」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沁芳格格想嫁的男人是誰?
「那個男人不在乎你身上的疤痕嗎?」他濃醇的嗓音有力地質問她。
臂娣怔愕住了,這個問題她完全不能回答,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沁芳格格,她身上的傷疤自然與那個男人無關。
「我……我不知道!…」問到了與她切身的問題,她立刻從沁芳格格的身分中抽離出來,慌得背上沁出一片冷汗。
「那個男人不知道你身上有疤痕的事?」他的眼神一銳。
「這……這個……」完了,該怎麼回答?
「為什麼你肯告訴我,卻不肯讓那個男人知道?你相信那個男人不會在乎,而我就一定會要求退婚?」他步步進逼。
「不、不是……」糟了,愈來愈亂了。她求救地朝華芳拋去一眼。
「弗靈武,你別再逼問她了。」華苦無奈地深深吸氣,緩緩站起身。「請你退婚的這個要求,你就當我們姊妹沒有提過吧,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看在我們愛妹心切的心情下多多包涵。」
華芳決定打退堂鼓,馨芳咬著唇沒敢嗦,倒是觀娣怔怔然盯著地板,一臉罪孽深重的表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我不會放在心上。」弗靈武微眯雙眸,直瞅著觀娣不放。
「多謝四貝勒肯包容原諒。另外還有一件事,是關于……」華芳想招供用觀娣冒充沁芳格格這件事,希望得到弗靈武的諒解,但是又想到還得顧及觀娣的感受,一時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說明原委才好。
「如果不好啟齒,那就不必說了,我相信你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惡意。」弗靈武大方地攤手笑笑。「我與人還有約,若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
華芳和馨芳無言目送著他開門離去,觀娣呆呆地緊抿著嘴,在心里痛罵自己無能,竟然沒能幫得上沁芳格格半點忙。
「婚約照舊,咱們這趟是白來了,回去叫沁芳認命吧!」華芳蹙眉嘆氣。
臂娣倏地起身奔出去,在樓梯轉角處看到弗靈武,她急切地下樓抓住他離去的勢子,滿眼乞求地看著他。
「我真的很丑,你看了一定會害怕,一定不會喜歡我的,你看看好不好?看了之後再重新考慮退婚這件事,求求你!」她將右臉轉向弗靈武,一手拉住衣領往下扯,丑陋可怕的疤痕立刻暴露在他眼前,無法遁逃。
哎靈武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一徑專汪地凝視著覆在她雪白頸肩後的那一大片猙獰烙印,想象著這片烙印形成之初所承受的會是一種怎麼樣的可怕痛苦。
沒等到大受驚嚇的抽氣聲,觀娣愕然抬頭看他一眼,見他只是略略蹙眉,盯著疤痕看的眼神卻沒有一絲驚駭和厭惡。
這樣好象不對,他應該驚抽一口氣,然後害怕地倒退幾步才是正常人的反應呀!他怎麼……
「一點也不丑。」弗靈武低下頭,雙唇隨著低語來到她頸側,輕輕印在觀娣自認丑陋無比的疤痕上。
臂娣嚇傻了,他的雙唇像烙鐵般燙疼了她,她驚慌失措地推開他的臉,急急拉回領襟,雙臂緊緊環住頸肩,整個人退到了樓梯中段轉角的最角落里,瞠著大眼,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