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要了,不贖回來的意思。」她毫不覺得可惜。
弼爾雅怔然凝望著手上的翡翠扳指,漫不經心地轉動著。
好不容易幫他剪完了指甲,善月大大松了一口氣。
「大功告成,你總算從頭到腳像個正常人了!」她瞅著他抿嘴輕笑。
弼爾雅淡瞥她一眼。
「我餓了。」他懶懶支頤。
「正好我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你想吃什麼?」
「這是你該操心的事。」
善月一怔。
「好吧,我下樓叫店小二準備飯菜。」她無奈聳肩。
「我不吃兩只腳的東西。」他淡淡吩咐。
「好--」怪癖還真不少。
飯菜很快張羅上桌了。
「你讓我吃這些東西?」弼爾雅皺眉以對。
「哪里不對嗎?」善月不解地回視。「這都是一般的家常菜呀!」
「我在破屋里吃的東西都比這一頓豐盛。」完全是不屑的口吻。
「是嗎?」善月仔細想想,在王府里吃過的每道菜的確道道都是精致佳肴,南北名點,高明的廚藝當然不可能是這種小客棧的廚子能料理得出來的。「弼爾雅,你就別挑剔了,你要明白我們現在的情況不同,身邊的銀子也不多,咱們得省著點兒,不能一下就把銀子都花光了,東西吃簡單點沒關系,要共體時艱嘛!」
她率先舉箸吃起來,用眼神鼓勵他一起享用。
弼爾雅意態闌珊地動了幾下筷子,吃得好象跟桌上的飯菜有仇似的。
「喂,別這樣嘛,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是終年餓著肚子沒飯吃的?咱們這一餐,說不定還比窮苦人家的年夜飯豐盛呢!」善月所說的窮苦人家中還包括她自己。回想有一年她的阿瑪鬼迷了心竅,把辦年菜的錢全輸光了,害得那一年她們一家子只能啃窩窩頭、喝白菜湯過年。
弼爾雅自幼出身于皇族貴戚,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即使被囚禁的那幾年,僕役仍因他特殊的身分而不敢過于怠慢,吃穿用度依然以貝勃爺的等級在照顧著,因此他對于出身貧窮的賤民生活體會不深,要做到體諒就更難了。
「你既然選擇跟在我身邊照顧我,就該認真負起照顧者的責任,最好也要先弄清楚我對食物的喜好。記住這個東西,我不喜歡吃,以後別在飯桌上出現。」弼爾雅挾起一塊紅燒蘿卜對她說。
善月听得又氣又惱。
「你不喜歡吃,可是我喜歡!」她氣呼呼地把他筷子上的紅燒蘿卜挾過來,一口塞進嘴里。「你這人個性真差!也不想想我為了你忙了這大半天,你連聲謝都沒有,還抱怨這個、抱怨那個的……」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求你照顧我,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他眼也沒拾,用筷子在菜中翻來揀去。
「弼爾雅,你這個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難道看不出她是因為擔心他無法在下階層社會里生存,才選擇留在他身邊的嗎?居然對她頤指氣使,還一點兒都不懂得感激!
「這些菜你既然喜歡吃,那就都留給你好了。」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床榻前自顧自地躺下。
善月呆呆看著一桌子飯菜,被他弄得半點胃口也沒了。
「喂,你要知道,我們現在已經離開王府了,別再老對著我擺貝勒爺的臭架子!」她柔聲輕斥。
弼爾雅無所動靜。
「喂,怎麼不說話?」
「我想睡了,妳能不能安靜點兒?」
「等等,你先別睡,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商量好呢!」她急忙沖到床邊拉扯他的手臂。
「不是一切都听你的嗎?你決定就好了。」他閉著眼,懶洋洋地答。
「問題是……問題是……」她發現眼下就有個很大的問題要待解決。「你睡了,我該睡哪兒?」
「你高興睡哪兒就睡哪兒,不必征求我的同意。」他連眼皮都懶得睜開。
「可是……這兒只有一張床。」她坐在床沿尷尬地斜睨他一眼。
「想上床睡覺就說一聲,何必拐彎抹角。」他很大方地挪出一半位置給她。
「這、這不太好吧!」善月又羞又窘,渾身燥熱起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已經很不妥了,怎麼還能同榻而眠。」
「既然這樣,你何不另住一房?」
「那還得多花費一間的房錢呀!」真是大少爺一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咱們身上錢不多,這種花法很快就會把銀子花光了,當然能省就省。」
「不就只是睡覺這麼簡單的事,哪來那麼多廢話!」他不耐煩地翻過身背對著她。
「才不是廢話,這可關系到我的名節,所以我才要找你商量一下呀!往後若有人問起我們之間的關系,你覺得要如何回答才不致招來風言風語?」
「實話實說啊!你不是我的九姨娘嗎?」他輕哼一聲。
「不行啦!案親的小妾怎能跟兒子共住一房?這種違背倫常的事情要是傳揚出去還得了,我會身敗名裂的!」她其實無法想象身敗名裂是怎麼樣的後果,只是莫名覺得膽戰不安。
「那還不容易,你當我的婢女,我是你的主子,婢女整天都得跟在主子身邊無微不至地侍候著,你我共處一室的理由自然就很合情合理了。」他輕而易舉地解決她的困擾。
善月頓時結舌,主僕關系似乎最容易處理了,可是……
「我不要這種主僕關系!」她拒絕,打從心底不喜歡被他輕賤的感覺。
弼爾雅翻過身淡瞥她一眼。
「在王府里,婢女隨時要守在主子身邊听候差遣,有時候還得就近睡在主子床邊,這種關系最不會令人起疑,為什麼不要?」
善月當然不要,她希望的是與他平等相處的關系,而且她深深感覺到這家伙實在是個磨人精,要是她答應了以主僕關系與他相處,豈不是給他更好的借口,讓他可以對自己呼來喝去?
「真要這樣,你那貝勒爺的臭架子總有一天會把我壓死,我當然不要了。」
「這麼害怕我使喚你就快滾開,我可沒有求你留下來!」他不悅地翻過身去,面對著內壁。
「我不是怕你使喚我,干麼老是要曲解我的意思?你這個人怎麼那麼難相處呀!」她懊惱地嘆口氣。
「你嗦夠了沒?我要睡了,安靜一點兒!」他咬牙切齒地低吟。
「可是我們還沒討論完吶……」
「你如果不想上床睡覺,那麼床腳邊還有個位置很適合你,你可以蹲在那兒替我守夜!」
「喂!我又不是你的婢女!」善月氣惱地握拳,傾身正想敲他一記時,他剛好轉過身來,善月嚇得連忙抽手,上身卻因此失去重心,整個人突然撲倒在他胸膛上,額頭不偏下倚重重撞上了他的下巴。
「好痛!」弼爾雅捂住嘴,蹙眉瞪視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撞傷你了嗎?」她慌忙彈身而起,正想檢視他的傷時,驀然與他神秘深邃的眼眸對個正著,那如流金般晶燦的雙瞳美得令人心悸,恍恍然仿佛飄浮在雲端,她失了魂似的呆怔,希望就這麼被他天長地久地凝視下去。
弼爾雅一徑瞅著她看,不知道她還要看著他發呆多久,不過咫尺的距離正好也可以讓他更看清她的五官長相。
他很確定善月不是阿瑪喜歡的女人類型,她的容貌雖然清秀甜淨,但北起阿瑪另外八位侍妾的嫵媚嬌艷實在遜色太多了,不過現在細細審視她的五官,發現她脂粉不施的皮膚看起來相當水女敕滑膩,鼻梁小巧挺直,下唇比上唇略豐盈的菱形唇瓣誘人親吻品嘗,一雙靈動的杏眸總是泛著似水的柔光,在她身上隱隱約約有股蜜似的甜香,散發著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