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最基本的生活起居打理,他卻已經覺得麻煩大了。
笨拙地刮完了臉以後,他懶得去管臉上留下多少大大小小的傷,決定繼續處理未完成的部分。
就在水花聲大作,屋內開始淹大水的時候,善月回來了,她推開門看見眼前驚人的景象,差點沒昏過去。
「弼爾雅,你在做什麼?」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好象才剛從水里被人撈出來的弼爾雅。
「洗頭發啊!」這麼明顯的事情,她看不出來嗎?
看起來是很像在洗頭發沒錯,可是正常人不會把熱水舀出來往頭上猛澆就算是洗頭發吧?看熱水像條小河般從他頭上流下來,在他腳邊形成一個小湖泊,善月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的二爺,等會兒叫我該怎麼收拾善後?而且你光洗個頭發就把兩大桶熱水澆光了,等會兒用什麼洗澡呀?」她氣急敗壞地上前阻止他。
「你回來了正好,快來幫我洗。」亂發像道黑瀑般濕漉漉地掛在他面前,連眼楮都睜不開了。
善月急忙替他撥開眼前的濕發,一邊嘀咕著。「我的天哪,你沒把頭發梳開就洗嗎?踫了水的頭發會更容易打結的,你--」
一雙小手驀然僵住,黑發上的水順著她的指尖、手心、皓腕,一路滑下。
善月早就已經隱約看出弼爾雅有張清秀的臉孔了,只是沒想到面目整理干淨之後的他,更為絕俊懾人,尤其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雙眼,很詫異竟與一般人的黑眸不同,他的眼瞳接近黃褐色,宛如一雙虎眼石,閃動著奇異的動人光澤,仿佛什麼事都能看穿一般,深邃、晶透而且神秘。
弼爾雅知道她正在看著他的眼楮,他刻意垂眸,不想看見她臉上出現那種錯愕甚至駭然的表情。
「你的臉怎麼了?」她突然湊近,驚訝地察看。
弼爾雅呆了呆,他原以為她會和一般人一樣,對著他的眼楮問東問西,沒想到問的居然是他臉上的傷。
「刮傷的。」他不由自主地抬眸凝視著她。
「你太不小心了。」她把一張藤椅拉到澡盆旁,推他坐下。「先幫你洗完頭發再上藥。你也真是的,把自己搞得一場胡涂。」
弼爾雅仰躺著,被動地閉上眼楮,感覺到她將一道清涼的液體倒在他的頭發上,然後用指月復和緩有力地推揉按摩著他的頭皮。
「我常這樣幫阿瑪和額娘洗頭發,他們都很喜歡。」她得意地笑了笑。
弼爾雅聞到了薄荷淡雅的馨香,雖然婢女們也是這樣侍候他沐發,可是善月的指尖卻像和煦的春風,讓他感覺到無比溫柔舒服。
「弼爾雅,我覺得有件事很奇怪。」她輕柔地替他拭干頭發上的水漬。
「什麼事?」
「你剛剛應該是第一次看見我才對,可是我覺得你好象早就知道我長什麼樣子似的,為什麼呢?」她俐落地替他打發辮。
「我在看我阿瑪的未來時,就已經看過你了。」只不過,留在他腦海中的印象極為模糊,也沒有刻意想記住她,剛才清楚見到她時,才發覺她遠比記憶中的模樣更顯得嬌巧可愛、靈潔動人。
「原來是這樣啊,好沒意思。」連初次見面的驚喜感都沒有,善月不免感到有些無趣。「頭發結好了。我看熱水不夠了,得讓店小二再送些過來。不如這樣吧,順便讓店小二幫你刷洗一子--」
「我不要!」他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要?你有多久沒洗澡了,臭氣燻天的。何況再讓你自己一個人洗,我真不知道你會不會又搞得天翻地覆。依我看呢,還是讓店小二幫你刷洗比較妥當--」
「我從不讓男僕侍候。」他打斷她。
「啊?」
「我只習慣婢女的服侍。」他站起身,自顧自地月兌起又濕又臭的髒衣裳。
「等等,你要我去哪兒找婢女來服侍你?」看弼爾雅開始月兌衣服,善月急得眼楮部不知道該看哪兒好。
「妳不就成了。」他理所當然地瞥睨她一眼。
「我?!」她當場驚呆,俏臉脹得通紅。「別開玩笑了!我是個大姑娘,可不是你王府里的丫頭,怎麼能服侍一個男人洗澡!」
「你不是我的九姨娘,有責任照顧我,一直到我能獨立自主為止嗎?」弼爾雅悠悠笑著,享受她驚慌失措的神色。
「那……那不算啦……」她渾身滾燙到快要融化了。
「怎麼現在又不算了?」他微眯著眼,盡情觀賞她火紅的臉蛋。
「不跟你說了,我找店小二來!」她埋頭沖出房門後,才發現膝蓋虛軟得差點站不住。
弼爾雅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發現善月除了纏、粘、煩人以外,還可愛得像天真無邪的小動物。
不過弼爾雅沒有得意太久,就見善月把店小二拖了來,吩咐他「使勁給二爺刷洗干淨了,本姑娘重重有賞」!
看在賞錢的分上,店小二很賣力地侍候起弼爾雅來。
「啊--輕點兒!笨手笨腳的,你想把我的皮撕了不成!」
「二爺,這您可得多多包涵。真不知道您多久沒梳洗了,您瞧瞧,這垢積得多厚呀!不這麼用力刷,這陳年污垢怎麼刷得起來呢?您就忍忍吧!」
「啊--痛死了!」
善月躲在房門外听著弼爾雅的慘叫聲,忍不住榜格大笑起來。
第四章
「你別亂動啊……刀剪無眼,傷了你的手我可不負責……」
弼爾雅右手泡在熱水盆里,另一手讓善月緊緊握著,他發現她在幫他剪指甲的神情非常慎重小心,大氣不敢喘一聲,好象他一不小心就會被她剪斷手指似的。
「別動喔……千萬別動喔……」善月不厭其煩地提醒。
「你實在很吵。」他滿臉不耐煩的淡漠。
「沒辦法,這是我第一次幫人剪指甲。」她喘口氣,又深呼吸。
「是嗎?那我真榮幸了,希望剪完後十指仍然健在。」他漫不經心地瞅著她。
善月微嘟起嘴回望他,這一眼不禁又令她恍惚失神了一瞬,這已經不是第一回被他逼人的俊逸神采懾倒了。
她必須承認自己很難自在面對現在的弼爾雅,梳洗整潔干淨之後的他,渾身自然散發著一股雍容尊貴的氣勢,瞧他優雅的俊臉微揚,一派神色自若的模樣,看起來就是很習慣讓人服侍,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今天之前的弼爾雅,根本就是一塊被污泥遮蔽的美玉,一經洗濯,光釆依舊耀眼奪目。
從小到大,她所見過的男人,根本無法和弼爾雅這樣的貴族子弟相比。什麼樣出身的人自然就會培養出什麼樣的氣質,她到如今已經能深刻體會了。
「你和郡王爺長得並不像。」她低下頭繼續剪他的指甲,慨嘆連他修長的手指看起來為何都比她優雅得多。
「我當然不像那個愚蠢的男人,我只像我的額娘。」他神情冷淡。
「喔,可以想象你額娘一定是個大美人。」她由衷地看著他說。
弼爾雅狀似冷漠,但善月卻看見他淡褐色的雙眼中泛起溫柔波光,感覺得出他和他的額娘之間有著很深很深的感情。
「你哪里來的錢?」
「錢?」話題突然跳開,害她楞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問什麼。「喔,錢啊,進當鋪一趟就有啦!」
「當鋪?」這個字眼對弼爾雅而言很陌生。
「對呀,我當了一對耳環還有一對玉鐲。」她晃了晃空空的手腕說。「那是郡王爺在我進王府前送給我的,反正戴在身上也沒什麼用處,索性死當了,結果沒想到換來了不少銀子呢!」
「死當是什麼意思?」他盯著她耳垂上兩個小小的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