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餓著肚子睡覺嗎?離天亮還早著呢!」一想到要這麼捱餓到天亮,她的胃就開始隱隱發疼起來。
「不管了,找雪燕要些東西吃吧!再怎麼說我也是王府里的九姨太太,難道還怕她不成。」善月打定主意,起身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出內房、花廳,然後推開門走出去。
皓月當空,朦朧的月色照著闃靜無聲的庭院,幽暗無垠的回廊上懸掛了一排紅紗燈,如煙如霧,如她的前景,恍惚不明。
這是一個單獨的院落,有個雅致的名字,叫「棠仙苑」,只住著她一個人。在這樣萬籟俱寂的夜里,仿佛天地間除了她再沒有別人了,她忽然感到孤單淒涼,也許是對自己的未來已不抱任何期待,內心的寂寞反而變得特別深、特別重。
一陣風吹過,庭院里樹影搖晃,枝葉沙沙作響,像有什麼可怖的東西藏在幽暗里頭,伺機竄出。善月頓時感到一片寒意襲上背脊,整個人顫栗了一下,心里很不安寧,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一片烏雲緩緩移來,吞噬了一輪明月,讓夜變得更黑,變得更猙獰。
善月心中的恐懼逐漸擴張,大到她不願再面對了。她惶急得往回廊飛奔,總覺得似乎有團看不清的黑霧緊追在她身後,企圖掩沒她。
她急速奔逃,不想再待在這個地方,不想一個人!
奔出「棠仙苑」後,善月茫然佇立在一處砌著奇石假山、栽滿叢叢鮮花美樹的花園中。
婢女房在哪里?什麼地方可以找到雪燕?望著這一片偌大的花園和濃蔭深深、數不清的重重庭院,善月整個人傻傻地在原地打轉,根本分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她漫無目的地穿過花徑,隨意亂走,一心希望能遇上府里的僕婢,可惜她的運氣太差,王府里少說有僕婢上百人,偏偏就是沒讓她踫上一個半個。
就在她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雙腿發軟無力時,忽然瞥見樹叢後有個很小很小的窄門,那扇窄門小得僅能讓一個人通過,她靠近一看,門上的紅漆早已斑駁月兌落了。在這座豪華巨大的王府中,那扇窄小破舊的小門顯得極為突兀,也特別不起眼,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這樣毫不顯眼的一扇門卻引起了善月強烈的好奇心,她很想知道這扇門後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做什麼用途?或者藏著什麼東西?
也許是倉庫,也許是廚房,也許只是解手的茅廁。她在心中胡亂猜測,猶疑地往窄門慢慢靠近,暗中期待門後面其實就是廚房。
叩、叩!
「里面有人嗎?」善月輕敲門板,小小聲地問。
等了半晌,沒听見有人應答,見門栓上沒有鎖,她便大著膽子將門輕輕推開,小心翼翼地朝里望去,當眼前的景象一一映入眼中時,她整個人怔呆住,徹底推翻自己方才所有的猜測。
窄門內是一處封閉的小跨院,院中雜草叢生,正面主屋和兩側廂房殘破不堪,但從屋檐梁柱上仍可看出昔日華美的痕跡,只是不知如今為何無人打理,任由荒蕪在此,然而最令她震驚的是所有的門窗不知何故全部都用木板釘得密不透風,仿佛在里頭藏著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善月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誤闖了這座府邸中隱秘的一塊禁地。
突然間,一只老鼠吱吱地從她腳邊竄過,她嚇得失聲驚呼,轉身拔腿就跑。
「是誰?」
從封死的正屋內忽然傳出聲響,善月猛地停住疾奔的腳步,震愕地回頭瞠視那間被黑暗籠罩的破敗小屋。
沒听錯吧?有人說話嗎?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錯了,怎麼也不敢相信在那間封死的破屋里頭竟然會有人。
「是誰在外面?」
聲音再度響起,善月整個人被釘在原地,徹底驚呆了。
她沒听錯,那屋內確實住著人,而且還是個嗓音听起來低沉悅耳、清冷似水晶的年輕男子。
不對,他真的是「人」嗎?萬一是……
想到那個字,善月的背脊仿佛貼上一塊冰,幾乎渾身發寒打顫起來。
「我忘了,不管我怎麼問,你也不可能回答我。」
悅耳至極的嗓音再次傳出來,善月被聲音中又深又濃的無奈感震懾住,好象有一把長,重重地扎進她的心坎里,方才的驚惶剎那之間被無限疑惑取代了。
「為什麼?」她不自覺地應聲。「為什麼不可能回答你?我可以回答你的,我的名字叫善月,你呢?你是什麼人?」她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慢慢朝聲音來源處走去。
「你听得見我的聲音?」男子清冷似冰的嗓音透出極怪異的吃驚。
「當然听得見呀!我的耳朵並不聾。」善月覺得他的問話頗奇怪,雖然只聞聲沒見到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聲音有種異樣的感覺,就像是遙遠記憶里熟悉的聲音。
「原來你沒有把耳朵塞起來。」男子似有所悟。
「為什麼要把耳朵塞起來?」善月更覺得納悶了。
「我沒听過你的聲音,你剛剛說你叫什麼名字?」
「善月。」她不知道關在屋里的男人是誰,只覺得他的嗓音冰冷透骨,連問話的方式都有種貴族式的傲慢。
「善月?新來的婢女嗎?」
「我不是婢女,我……我是王爺新納的妾。」她輕聲低語,不知不覺走到了正屋前,走近一瞧,她看見了門下有個像是專為送飯用的圓形小洞。
「哦,原來如此。」男子突然發出幾聲冷笑。「你一定才剛入府不久吧?」
「我今夜才入府的。」她好奇地四處打量這間破屋。
「難道還沒有人告訴你,這里是不能擅闖進來的嗎?」男子的聲音中透著一股異寒。
「沒有,並沒有人告誡過我這里不能擅入。為什麼不能擅入?」她不由自主地環抱雙臂,怯怯地瞟了眼四周。
「這里是王府禁地,沒有郡王爺的允許,不準踏進來一步,至于不能擅入的原因,王府里從上到下是不會有人告訴你的。」
善月有些不安起來,但是強烈的好奇心又取代了不安。
「沒關系,不知者無罪。」她試著想從木板與木板間的隙縫往內瞧,但是屋里沒有一絲燈火,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你是不是府里的僕役?因為犯了錯才會被囚禁在這里?」
屋內的男子並沒有直接回答善月的問題,靜默片刻之後淡漠地反問︰「告訴我,你是王爺第幾個妾?」
「第九個。」善月咬著唇答道,對于這個新身分,她始終覺得很羞恥。
「已經是第九個了嗎……」男子似乎在自言自語,隨即便沒有了聲息,靜默無言。
「你被關在這兒幾天了?有人給你送飯嗎?」對于王府這種懲罰人的方式,善月實在很難茍同。
「幾天?哈哈……」男子忽然放聲大笑。「這五年來準時會有人送飯,沒餓過我一餐。」
「五年」善月震驚得瞠目結舌。
「沒錯,五年。」男子依然在笑,笑聲冰冷得毫無溫度。
「你被關了五年!」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天哪!你到底做錯了什麼?王爺居然會用這種方式責罰你!」
「做錯什麼?我也想知道我做錯了什麼……」男子低沈的冷語中充滿了深深的無奈和怨憤。
「你怎麼會連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善月愈听愈覺得不可思議。
「很多事情是無法判定對或錯的,我認為做了對的事,旁人看起來卻全是錯。」男子輕聲哼笑。
「這地方如此簡陋殘破,怎麼能住人吶!」不管是非對錯,善月都對屋中陌生男子的遭遇抱以萬分同情。「你居然被關在這里五年,這個地方……實在是……王爺真的是……太過分、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