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想死!寶日,絕對不可以!」韞驍用盡全力緊緊抱住她,以額頭抵著她的前額,深深懇求著。
寶日望著那雙痛楚驚悸的眼眸,這是一個既熟悉又溫暖的擁抱,她不禁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這是她可以倚靠的胸膛,她放任自己盡情地痛哭一場。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之後,神智才逐漸回到現實。
「我一直沒走。」韞驍柔柔輕撫她的發絲,想到剛才差點失去她的情景,他就感到一陣陣驚悸。
「一直沒走?」寶日詫然。
「我看見你在讀的書,心里一直覺得不安。」他眉頭緊鎖。「在這種時候,你不該讀霍小玉的,我擔心你會不會被書中的情緒感染而做出事,所以就近留在百猊的院落過夜,沒想到我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我沒法睡。」寶日神情淒然地一笑。「我也很想進入夢中暫時忘掉痛苦,我也想听你的話慢慢熬過去,可是怎麼樣都睡不著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把這件嫁衣丟了。」韞驍懇切地望著她。
寶日的身子顫栗了一下。
「你不丟掉它,這輩子休想睡個好覺。」他握住她的雙肩,輕輕搖晃。
寶日咬著唇點點頭,淚水從眼角流下來。
「驍大哥,你要帶我去哪里?」
太久沒出房門的寶日,一大早就被韞驍強迫地拖出王府,不由分說地推進了馬車。
「等一下就知道了。」韞驍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我不舒服,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她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見到她。
「不會太遠,用不了你多少時間的。」他堅持。
馬車飛快地駛向大街。
「我不要,我不去,我要下車!」她不悅地伸手想拉開車門。
韞驍迅即握住她的手,阻止她輕舉妄動。
「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一定要帶你去這個地方。」他絲毫不妥協。
「到底是什麼地方非要我去不可?」她嬌聲怒問。
「去了就知道。」他將她的手牽得死緊。
寶日掙月兌不了韞驍的箝制,只能滿臉瞠怒地瞪著他,自從前幾日被他發現她尋死的意圖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開始變得很異樣。
馬車並沒有奔馳太久,就在一處簡陋的民宅前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剛走下馬車,寶日就听見從宅子內傳出隱隱約約的悲哭聲,不禁蹙眉問道。
「跟我進去。」韞驍並沒有回答她,逕自牽著她的手走進民宅。
一踏進院子,寶日便感到氣氛異常奇怪,院中圍滿了一堆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嘆息、有人在搖頭。
「怎麼回事?」她莫名其妙地瞪了韞驍一眼。「有人死了嗎?」
「嗯。」韞驍拉著她擠進人群中。
「你帶我來看死人干什麼?」她驚慌地不肯跟上前,但是敵不過韞驍的力氣,硬是被推人人群,擠到了最一剛面。
「你看,那姑娘是投井死的。」韞驍的雙手緊緊握住她的雙臂,嘴唇附在她耳畔輕聲說。
「投井?」寶日渾身一震,視線不由自主地朝平躺在地上的尸身瞥去一眼,當地一看見那張浮腫變形、白得發紫的臉孔,猛然受驚,回身撲進韞驍懷里,暈眩得直作嘔。
「我不要看、不要看,快點帶我走!」她嚇得面色發白,渾身不住顫栗。
「我的心肝寶貝!我的孩子,你怎麼就忍心撇下親娘呀!我的兒——」
寶日听見這聲淒厲的、肝腸寸斷的哭喊,整顆心也跟著揪痛起來。
「驍大哥,帶我走,快點帶我走!我受不了這個!」她不自禁哭喊出聲,再也不忍心听見一個母親喪女的絕望悲嚎。
韞驍拉開披風罩住她,將她摟在懷中快步坐上馬車離開。
寶日靠在他懷中泣不成聲,她哭的不是那位投井尋死的姑娘,而是為她自己而哭。
「寶日,對不起、對不起,嚇著你了。」韞驍愛憐地撫慰懷中瘦弱的嬌軀,宛如疼惜一個脆弱無助的嬰孩。
寶日搖頭哭得哽咽,無法言語,一直到返回王府,她的情緒依然沒能從震驚駭然中平復過來。
「對不起,我真正的用意並不是要把你嚇成這樣的。」他只是希望讓她親眼看看這個投井的悲劇,阻絕她企圖尋死的念頭。
「我明白。」寶日坐直了身子,淚汪汪地凝望著他。「驍大哥,你不用對我抱歉,我才應該要感謝你才對。」
「你能明白就好了。」他輕聲嘆息。
「我明白。」她自嘲地苦笑了笑。「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投井死了以後會變那麼丑、那麼可怕,還好你在當時阻止了我,我一點也不想要那種丑陋可怕的死法,若是被認識我的人看見了多丟人。」
「傻瓜。」韞驍笑著捏了下她的俏鼻。「死得丑不丑倒還是其次,反正死了以後你的魂魄也不會有知覺了,還管得了什麼美不美丑不丑的。我其實真心希望的是能讓你看見失去愛女的雙親是怎麼樣的悲痛欲絕,你今天也看見了,那位投井而死的姑娘她的娘有多麼悲傷哀慟,你不會希望你額娘也有和她相同的遭遇吧?」
淚水模糊了寶日的視線,她咬著唇輕輕搖頭。韞驍說得沒錯,死的人雖然一了百了了,但是卻把痛苦殘酷的留給至親的人,這麼做的確是太自私了。
「驍大哥,我真的明白了,謝謝你。」
「以後不準再有這種念頭了,答應我好嗎?」他對她仍不放心。
「好,我一定答應你。」寶日點頭應允,混合著嘆息。
寶日躲在府里治療情傷,不敢現身人群,只要一想到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可能會用同情、憐憫或是嘲弄的目光看她,她就更把自己藏匿起來,不想被任何人發現,而韞驍在她療傷這段時間中,就像是她的止痛藥,當他陪在她的身邊時,總會有辦法適時減輕她的痛楚。
就在韞驍陪著她出席柔嫣辦的茶宴,做為她勇敢跨出療傷之路的第一步時,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染雲龍死了!
所有的人在傳誦這件事的震驚程度都遠遠比不上寶日,只有她知道染雲龍是韞麒的心上人。
她和韞麒的婚事表面上擱置下來的原因與染雲龍無關,也不是為了韞麒私底下對她說的那番話而令兩府長輩打退堂鼓,而是因為怡親王爺驟逝之故,怡王府接下來忙著辦理怡親王的喪禮,東王府也默默的停下喜事的籌辦,他們的婚事暫且擱置了下來。
也因此,染雲龍的死在寶日心中掀起一陣洶涌狂潮,而另一個因染雲龍之死而大受震撼的人是韞驍。
茶宴後,韞驍送她回府,暗中觀察著寶日對染雲龍之死的反應,一路上,寶日心事重重、神魂不定,他擔心她會對自己和韞麒之間的婚事重燃希望。
「你在想什麼?」他們慢慢走到後花園,在賞月亭中面對面坐下。
「我……沒什麼。」她低垂著頭玩弄衣擺上的流蘇。
「真的沒什麼嗎?」他盯著她。
「韞麒……現在怎麼樣?」她隱忍許久,終於問。
「很慘,不說話也不理人,我從來沒有看他這麼慘過。」他的視線沒有移開過她的臉。
「你說過的,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寶日咬著唇抬眸輕瞥他一眼。「他會好的,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你……還對他懷抱希望嗎?」他看出了她眼中錯綜復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