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朱筆繼續批折,一邊想像著她生炭火的忙碌身影,突然有種溫馨寧靜的平和感。
批了五、六份奏折後,絳彩提著銅壺悄悄進來,走到御案前揭開碗蓋,替他沏上一杯熱茶後,便轉身走開,默默地站在殿側寂然凝視地面。
韞恬奇怪地抬眸望她一眼,察覺到她臉上的神情異常冷淡古怪,而且從她進來到現在,居然連最基本的請安都沒有。
他在心中苦笑,這小爆女簡直是愈來愈離譜了,莫非是在測試他的容忍極限在哪里?想試試看他是不是真的殺不了她嗎?
批完了直隸總督的奏折,他端起茶碗正要喝茶,突然听見絳彩低促的驚呼聲。
「皇上!」
韞恬震了震,斜睨她一眼,發現她臉色蒼白,神情駭異,一雙大眼流露出驚慌和痛苦的神色。
他敏銳地調眸盯住手中的茶碗,碗內淡青色的水波看不出絲毫異狀,但是他已經察覺到了--
這杯茶有毒。
她下了毒,然而卻在最後關頭阻止了他,她想殺他,但是臉上的表情和一舉一動都在告訴對方她做了壞事。
最後,還是敗給了不忍心。
是不忍心嗎?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他放下茶碗,慨然笑嘆。
絳彩無限驚疑地呆視著他俊美如魅的笑臉。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她惶惑地在心底喃喃地重復著他的話。
驀然間,她腦中狠狠劈下一道猛雷。
他知道她是來報仇的!
難道……他早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第五章
「朕,該不該喝這杯茶?」
韞恬把玩著掌中的碧玉茶碗,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微微晃蕩的淡青色水波,神秘地勾起唇角。
絳彩猝然止住了呼吸,眼瞳大而驚呆地盯著他,渾身泛起了冷汗與顫栗,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
「你希望朕喝了它嗎?」他溫柔低吟,猶如情人的款款情語。
「你知道了……」她雙瞳發直,渾身輕顫,瞠視著他那比毒藥還毒的俊魅笑顏,濕冷的小手不自覺地模得死緊。
「朕知道你另外還有一個名字,叫仙兒對嗎?」他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眼神銳利得就像狩獵中的猛獅。
絳彩一顆心疾速往下墜落,宛如墜入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
既然已經知道她要殺他,為何還能面色平靜,一派雍容自若的模樣?
一定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能這般若無其事,原來自始至終,她都被他放在掌心玩弄。
說不定一交手,你就會讓他給生吞活剝了去!
皇太後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正氣定神閑地耍玩著她,悠哉地享受著她的恐懼和篤慌,看戲似地欣賞她愚蠢的復仇小把戲,而她,從頭到尾都像個傻瓜一樣被他耍侍團團轉,調情、送杏花,說不定也只是他用來助興的小游戲罷了!
韞恬凝睇著冷汗涔涔的蒼白小臉,並不知道自己對她的一番情意已被她嚴重扭曲了。
「絳彩,你始終不回答,是因為舍不得看著朕死嗎?」看著她被冷汗濡濕的鬢發,他不由得心生憐惜。
絳彩極度畏怯而又憤恨地怒視著他。
這男人太精銳,心機太深沉了,而她太青澀,完全無法招架他令人銷魂的魅力,也無法應付他設下的甜蜜陷阱,仇還未報,就已迷迷糊糊地丟了心。
大福晉,仙兒真是太沒用了!
絳彩挫敗地掩住雙眸,淚水汩汩地涌出,濕透了她冰涼的手指。
她縮起雙肩泣不成聲的模樣,讓韞恬看了既懊惱又心疼。
「絳彩……」他站起身,想上前安撫她。
「你贏了,你贏了行嗎?」她猝然大喊出聲,淚傾如雨。
韞恬呆了呆,突然見她疾奔過來,抓起御案上的茶碗仰頭就要喝下!
「你做什麼?」他震驚地扯住她的手,悍然擊開她手中緊握的茶碗。
茶碗墜地,發出驚人的碎響。
「你讓我死!我想死!」她啞聲哭喊。
碎裂的聲響引來了殿外當值的太監,雜亂的腳步聲迅捷地朝這里奔過來。
韞恬抓住她手腕的掌心一片濕冷,如果她意圖毒害他的事情傳了出去,她即使想活也活不成了。
「在我死前,我想知道你送給我的杏花是不是真心的?」她淒涼冷語,幽幽望著他。
韞恬怔住,這句問話充滿了無盡柔情,但是他分心不得,凌亂的腳步聲已奔到了殿門外。
他來不及回答她,猛然將小小的身子卷入懷中,一手箍起她的臉蛋,深深吻住她嬌潤的紅唇。
領著太監們沖進來的王康,抬頭猛一見到眼前的景象,連忙回過頭,揮趕著身後目瞪口呆的小太監們。
「還看什麼!快、快退出去!」
听見王康躡手躡腳地把殿門關上的聲音後,韞恬一把抱起絳彩,將她放倒在暖炕上,她不及反應,就被他深深吻住,舌尖在她口中吸吮、探索。
「不要!放開我!」她哭泣地推打著他的俊臉。「你怎麼可以還來踫我!我不要再被你玩弄了!」
「我對你從來只有包容,何來玩弄?」他有些慍怒,用力壓制著瘋狂踢打的嬌小身軀。
「你早知道我是來殺你的,為什麼要假惺惺地跟我演戲?這不是玩弄是什麼?你布下陷阱看我一步一步跳下去很好玩嗎?你這個人好殘酷!」她豁出命似地激憤大嚷。
「我憐惜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他荒謬地低嘆,不懂在她的小腦袋里究竟把他想成一個怎樣殘佞無情的皇帚?
「我不信!」她含淚怒視著他。「你認為你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全天下沒有你征服不了的女人,你根本不是憐惜我,只是在征服我罷了,一個原想殺你的女人,最後臣服在你的君威之下,你的帝王尊嚴能不得到充分的滿足嗎?」既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她就沒有什麼話是不敢說的了。
「這點你倒是說對了,你的確是我想征服的女人。」他嘆口氣,自嘲地苦笑。「但是我想征服你並不是因為我想滿足帝王的,而是因為我打從心底喜歡你,我也希望你能單純地喜歡上我……」
絳彩忽然放肆地冷笑起來。
「你的嬪妃那麼多,用不著再多我一個充盈你的後宮吧?你賜死了老爺,害死了大福晉,我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你!」
韞恬深深吸氣,壓抑著怒意,試著用最平穩的語調向她解釋。
「朝廷政爭必然會有一些人頭顱落地,否則爭斗不會休止,這當中的權力關系你是不會明白的。」
她不看他,嗤之以鼻。
「你可以用言語修飾你的罪行,可是你對我造成的傷害永遠也無法痊愈,你最好下令殺了我,我是不可能被你征服的。」
詛恬氣惱又無奈地重重一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把他的情緒逼到幾近失控的極限。
「你只知道我賜死你的老爺,間接害死你的大福晉,可是你可知道你心目中的裕老爺是甚等樣人?」他扳正她的臉,鎖住她的目光。
絳彩冷然一顫,不安地咽了咽喉頭。
「裕賢目無君王、結黨亂政,在我親政之前,他把持朝政,專權跋扈,貪瀆斂財、攬權索賄……」
「不要,我不要听!」她痛苦地掩耳閉眸。那些都與她無關,她不想知道,她的情緒已經夠混亂了,無法承受更多!
「你非听不可!」韞恬抓開她掩住耳朵的雙手,壓制在她的身側,捺著性子把事實對她說清楚。「你可知道朕所抄沒的裕賢家產里頭,有多少是從大小闢員取來的贓銀嗎?而這些大小闢員賄賂裕賢的銀兩從哪里來?你想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