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別這樣,奴才去傳話就是了。」
霽媛從櫃子里取出一袋金瓜子給秋菊。
「求你哥幫個忙,這是我給他的賞錢。」
秋菊點點頭,苦著一張臉,偷偷模模地溜到東門去。
一個半時辰後,她回來了,從懷中肚兜內掏出一封信來交給霽媛。
「我哥他去見了額駙,結果額駙什麼話也沒說,就寫了封信給他帶回來。」
霽媛命她退下,急忙抽出信箋來,上面只寫著簡短的兩行字--
鮑主召見,臣不敢不奉召,但大婚前私下相見恐失君臣之禮,待大婚後,公主欲見臣便可傳旨宣召。
看著這封恭敬有餘,親熱不足的信箋,霽媛的一顆心惶惶亂亂起來,這封信上不斷出現「君」、「臣」兩個字,令她萬分刺眼,全然不知所措。
想起艾剎曾對她說過,他不願迎娶一門皇室公主,難道真是因為她的頭餃太大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嗎?
她不要艾剎見了她就唯唯諾諾的,說起話來謹慎恭敬,看不見他的真心,她要和他的關系是夫妻,而不是君臣哪!
她極力安慰自己,勸自己別太大驚小敝,艾剎現在並不了解她,「公主」的頭餃難免會帶給他很大的壓迫感,來日方長嘛,艾剎總有一天會知道她永遠不會拿「公主」的頭餃來壓他。
在他面前,她將會心甘情願變成一個普通的女人,和他做一對簡單的夫妻,然後擁有一份平凡的快樂和幸福。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滿人婚禮規矩不少,皇室婚禮的排場和規矩更多,當下嫁的和碩公主還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麼妹時,那豪華的婚禮排場面是不難想像了。
在欽天監選出黃道吉日一刖,就先將舒穆祿府附近的一所王爺府舊宅修毒成公主府,接下來禮部要馬上備辦大批妝奩物品,當這些陪嫁妝奩禮單送到隆榜的手中時,他光看明細就看得眼花撩亂,整整一日還看不完。
到了和碩六公主下嫁這一天,街上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們,興致*局昂地等著觀看這場豪華婚禮究竟會鋪張、奢華到什麼程度。
吉時一到,霽媛穿著金黃色的繡龍朝褂,頭上戴著一頂瓖有十顆大東珠的貂皮朝冠,向瑜皇太後、玄武帝、穡皇後、璃太妃一一拜別,然後乘上描金繡鳳的華麗彩輿,艾剎騎馬一刖行,領著由趙嬤嬤和幾個全福嬤嬤,以及秋菊、夏蘭等十多個宮女一同乘車隨行的迎親隊伍,在喜洋洋的樂聲中,浩浩蕩蕩地嫁往公主府。
彩輿一到了雕梁畫楝、紅牆琉璃瓦的公主府一刖,立即鞭炮齊嗚,隆榜與福晉雙雙在大門口屈膝跪接這位天家龍女。
接下來經過一連串的繁瑣儀式,艾剎和霽媛終於被送進了洞房。
揭開蓋頭,艾剎的心髒猛地一跳,眼前經過精心打扮、盛裝吉服的六公主,比起那一夜孱弱消瘦、蒼白憔悴的她,顯得格外容光煥發,尤其這一身繡龍朝褂和貂皮朝冠,將她身上那股尊貴的氣質毫無保留地逼顯出來,使她看起來更加明艷動人,懾人心魄。
霽媛等了那麼久,終於如願以償,等到了這一天,心情既興奮又愉悅,她嬌怯地抬眸望著艾剎,情不自禁嫣然一笑。
恍然出神的艾剎,霎時被她天真甜美的笑容怔醒了思緒。
「請公主與額駙喝合巹酒!」頭上簪著大紅花的趙嬤嬤高聲喊著。
艾剎和霽媛輪流喝下酒,接著又吃子孫勃勃。
就在兩人吃著子孫勃勃時,趙嬤嬤在一旁朗聲說道︰「額駙按祖制以君臣之禮見公主,平日額駙及雙親見公主必須行屈膝叩安禮,公主下嫁,居公主府,額駙居府中外舍,公主不宣召,不得共枕席,進幸時要稟內務府記檔…」
「趙嬤嬤,這些祖制不用說了。」霽媛留意到艾剎的濃眉狠狠地凝蹙起來,慌得趕緊叫趙嬤嬤閉嘴。
「公主,這是額駙爺必須遵守的祖制,額駙爺倘若失儀,犯了規矩,就要稟告內務府處置,這些規矩總要說清了,額駙爺才能有個底兒,不致犯上大規矩呀!」
趙嬤嬤是個精明人,這些祖制規矩並不見得一定要在大婚洞房時候說,但她就是要給新額駙一個下馬威,好鞏固自己在公主府里的重要地位,日後額駙若想見公主,少不得要先過她這一關。
艾剎听完那一長串的「規矩」,盡可能維持著冷靜平淡的臉色,但是一把怒火已在他的胸腔迅速狂燃起來了。
「趙嬤嬤,你別再說了,額駙用不著知道那些規矩。」霽媛知道趙嬤嬤那些話一定讓艾剎難堪透了,她急著拚命給秋菊和夏蘭使眼色。
秋菊和夏蘭會意,兩人急著上前幫忙解圍。
「公主,折騰了一天,您一定累壞了吧,奴才先幫您月兌下朝冠」兩人七手八腳地將霽媛頭上沈重的朝冠卸下。
「也好,我的頸子好酸,快斷掉了似的。」霽媛順勢接下去說。「趙嬤嬤,還有什麼儀式趕快進行完,我都快累慘了。」
趙嬤嬤見她一手照料大的公主,才大婚第一天就整個人都倒向新額駙,完全忘了貴為公主的身分,讓她打從心底不快。
「請公主與額駙行合丞日禮!」她不情不願地進行完最後一個儀式,領著秋菊和夏蘭等宮女們一同退出洞房。
接著,門外檀板輕敲,唱起了合丞曰歌。
霽媛忐忑不安地偷望了艾剎一眼,他俊朗剛稜的臉孔此時繃得更像一尊雕像,她設身處地為他著想,趙嬤嬤那番祖制,任誰听了都會不舒服,更何況他是堂堂一品武將軍,在外統領雄兵,號令八旗,回家見到妻子卻動不動就要屈膝叩安,男人的尊嚴肯定大受傷害。
「艾剎,剛才嬤嬤說的那些什麼祖制規矩的,你統統不用記在心上,你別當我是公主,當我是你普通的妻子就行了。」她真摯誠懇地對他說。
艾剎淡淡地瞥她一眼。
「這只怕由不得公主吧。」他冷聲低吟。
「怎麼由不得我,我不要你跟我屈膝叩安,誰能管得著!」她急於得到他的信任。
艾剎露出古怪疏離的笑容,洞房之夜所受的羞辱和難堪,堅定了他將面對這樁婚姻的態度。
「還是分清楚身分比較好,否則一經追究起來,臣只有一顆腦袋,雙親也都只有一顆腦袋,實在得罪不起。」他倏地起身,撩袍跪下,端端正正叩一個頭。「臣請公主金安!」
霽媛熱情捧出來的一顆真心,霎時間凍結成了冰。
「為什麼?」她的肩膀無力地垮下來,悲哀地看著他。「為什麼你總是要跟我作對?」
「臣怎麼敢與公主作對,公主一聲令下,臣焉敢不從。」他垂視地面,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不要老是喊我公主,我的名字叫霽媛,你也不要老是自稱臣,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不要這麼生疏行嗎?不要老是跪著了,快起來呀!」她一點也不想看見他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樣子。
「如果有一天,公主不再是公主的時候,臣自然會改掉稱呼,但是現在不行,公主是公主,君臣之禮不能廢。」他緩緩地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說。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除非亡國,否則我怎麼可能有一天不再是公主?不要再說這種叫人听不懂的話了,我不要你叩安,你偏要,這就是和我作對呀!」她滿臉焦灼和苦惱,明明心愛的男人就在咫尺之處了,她卻彷佛模他不著,更觸不到他的心。
「公主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臣多年來立下的汗馬功勞可因為公主之故被無端抹殺,又可以因為公主之故官復原職,公主一雙玉手,翻過來可以令臣生,翻過去可以令臣死,臣還怎麼敢與公主作對。」他的臉色陰郁深沈,平淡的語調中怒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