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星怔站了許久,直到心跳慢慢回到正常的頻率,才移動發僵的雙腿,準備走到蒙于硯的房門前。
突然「喀啦」一聲,蒙于硯打開門走出來,臉色僵凝地直驅電梯門口按了下樓鍵,並沒有發現戀星就站在牆角。
戀星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喚住他時,他已經迅速走進開啟的電梯門,重重撳下關門鍵了。
她立刻搭另一部電梯追下樓,走出公司大門時,遠遠看見蒙于硯坐上了一輛計程車,往醫院反方向駛去。
難道不是要去醫院嗎?戀星很驚訝,他不去醫院,準備去哪里?
她慌張地攔下一輛計程車,請司機跟住他,她很在意蒙于硯臉上的表情,心中感到不安、焦慮,擔心得一刻都坐不住。
車停了,她急忙付錢下車,看見蒙于硯的身影消失在一幢建築物內,她抬頭,找到了一塊小小的霓虹招牌。
是酒吧。
她頹喪地站在霓虹燈下,心口掠過一陣顫栗的痛楚,淚水倏忽而至。
也許,蒙于硯剛剛想對凌柔茵說的其實是——
「我最後悔的是……愛上你。」
☆☆☆
什麼時候喝完最後一杯酒?什麼時候離開酒吧?怎麼回來平躺在床上?這一切蒙于硯全然不記得了。
有人喝醉酒會哭,有人會笑,他是屬于後者,會笑的那種。
所以,六年前遭遇情變之後,他曾經有段時間嚴重酗酒過,因為在酗酒的過程中,他體驗過不同的快樂,但是失戀的痛苦隨著時日慢慢淡去之後,酗酒時的快樂也奇怪地慢慢減少了。
當喝醉酒不再感到快樂時,他便選擇了戒酒,再也滴酒不沾,可是今天破戒了,幾杯威士忌下肚後,極速墜落的郁悶情緒奇異地轉換成一種莫名的快感,他開始放任自己喝下調酒師調給他喝的不同類酒,將快樂情緒飆到最高。
用這種方式尋找快樂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可是他卻找不到另一種方式,可以宣泄連日來積壓在心里的多重壓力。
母親的病、新企劃的壓力,加上凌柔茵突然出現給他荒謬可笑的「勸告」,他真的受夠了。
他閉著眼楮仰臥在床上,腦中的意識慢慢被酒精匿去,酒精似乎是解除情緒沖突、避免焦慮擴大的一個好方法,現在的他已經感覺不到煩悶和痛苦,反而從心底升起一股奇異的快感,莫名地有種想要大笑一場的沖動。
想到凌柔茵那種擔憂美好未來,可能會被他搗亂砸毀的表情,確實是感到很好笑,請他離開「聖殿」以確保她即將到手的正宮娘娘地位,這種請求更讓他覺得好笑至極,他果然听見自己忍不住大笑出來的聲音了,只是在歇斯底里地笑過以後,有種可怕的空洞感悄悄淹沒了他。
為什麼想笑?因為凌柔茵還能強烈撼動他的心緒而覺得好笑嗎?明明早已經將她放逐到記憶的邊疆了,怎麼可能還會因為她的一席話而徹底大醉一場?
為什麼?
憂懼失去母親、工作的忙碌和疲憊以及凌柔茵帶給他的羞辱和憤怒,匯聚成了一道滔滔洪水,終于使他爆發開來。
好累、好累——
昏昏沉沉中,他模糊地感覺到有雙柔軟的手,忙碌地用冰涼的毛巾擦拭他燥熱的臉。
他恍惚地睜開眼,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只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誰在這里?怎麼不開燈?」他的嗓音因喝多了酒而顯得沙嗄喑啞。
沒有听見回答,蒙于硯差點以為是酒意作祟,讓他起了幻覺。
他勉強支起上身,醉眼迷離地注視著側坐在他床邊,被墨色籠罩的身影,由于窗簾全部掩住,皓月隱隱透進微微的光亮,依稀辨別出坐在床前的是個長發縴瘦的女子,雖然模樣輪廓都看不清楚,但絕對不是幻覺。
「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戀星?」他伸手過去,當觸踫到對方柔滑如緞的長發時,整個人頓時怔愕住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醉昏了腦袋,竟瞬間迷失在指尖被喚起的熟悉觸感中。
「你……柔茵?」他驚疑地月兌口低喊,艱困地眨著眼楮,企圖想在墨色中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听見對方倒抽一口氣,似乎受到驚動似地顫栗了一下,這種反應讓蒙于硯相信了自己的猜測。
「你在這里做什麼?還有什麼話沒說完的嗎?」他冷下語氣,視線緊盯著暗夜中的人影,努力想適應黑暗。
對方依然不開口,只輕輕搖了搖頭,長發柔柔輕晃著令人憐惜的發浪。
一瞬間,他有個恍惚而荒謬的念頭,很想緊緊擁她入懷。
他搖了搖昏眩脹痛的腦袋,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怎會生起六年來從未有過的念頭?雖然喝了不少酒,但還不至于神智不清到這種地步。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扶著額頭,死死地瞪她,竭力不被她影響情緒。
「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就像憂傷的嘆息。
蒙于硯很訝異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她真的是柔茵嗎?柔茵是不輕易說對不起的女人。
「我不是在做夢吧?」是幻覺、現實還是夢境?他已經分不清了。
「就……當是夢吧。」她像夢囈般呢喃,很輕、很柔,帶著顫聲。
蒙于硯呆住,思緒更加紛亂,醺醉感也更加重了。
凌柔茵絕對不是一個軟弱無助的女人,會讓她變得如此,是因為那個男人嗎?他明白了。他和凌柔茵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她不會在午夜的這時候單獨出現在他房里。即使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憑著直覺也能感到她身上籠罩著輕愁和消沉。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在你說完那麼大段侮辱人的話以後,這句對不起表示什麼呢?」他郁悶地喊,郁悶中帶著憤怒,之所以會憤怒,是因為他痛恨自己竟然會對她心生憐惜。
暗夜中,他仿佛看見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听見一句輕得幾近無聲的「對不起……」
蒙于硯震顫地看她,動也不動,任酒精在他體內恣意焚燒。
「你跟小老板……」他頓住,想了想,咬牙問道︰「你們之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她低垂著臉,輕緩地搖頭,默然不語,長發半遮住她的臉頰。
蒙于硯深深吸氣,直覺告訴他,她一定遇到了問題才來找他,那個她以為會給她幸福和快樂的男人是否傷害了她?
在一片迷亂的憐惜情緒當中,他忘形地伸出手,撫模她光滑柔細的長發,指尖穿梭在她柔滑的黑發里,緩緩從她的後腦順滑而下,停在縴細的肩膀上輕輕握住,他感覺得出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栗著,猝然間,他無法思想地將她拉進懷里,痛惜地緊緊擁住她,他弄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即使在以前和凌柔茵熱戀時,她也不曾像現在這樣震痛過他的神經,勾引出他內心復雜的愛憐情緒。
她把臉頰埋進他的胸前,淚水迅速涌出眼眶,她壓抑地啜泣著,雙臂緊緊環抱住他,渾身抑止不住地顫動。
蒙于硯無法想像此刻抱在懷里的凌柔茵,是那麼柔順、縴細、婉約得不像六年前那個驕矜、篤定、冷靜得近乎冷酷的凌柔茵。
他抬高她的下巴,想確認些什麼,可惜在墨色中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一雙被淚水浸透的眼眸,水光瀲灩、迷迷蒙蒙地凝視著他。
「柔茵,你怎麼會……我不懂你……」他動情地盯著她,全身的血液都被酒精燃沸了一般。
「對不起……」
她仍是那句夢囈般的輕喃,似要決心奉獻般地伸臂環住他的頸項,仰起臉輕啄了他的嘴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