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星看他的臉色確實很疲倦,明顯的睡眠嚴重不足。
「每天跑醫院,很辛苦吧?」她小心地探問。
蒙于硯無奈地聳了聳肩,以一個苦笑當作回答。
「除了你,還有誰能幫忙照顧伯母?」
「沒有,我沒有兄弟姐妹,父親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其他的親戚有的在美國,有的在加拿大,目前沒有人能幫得上我的忙。」他懶洋洋地說,聲音平淡得沒有什麼情緒。
「可是公司才剛把一個大企劃交給你,你這樣……怎麼能吃得消?」戀星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他合著雙眼,手指按揉著太陽穴。
「吃不消也沒辦法,人生不是每件事都能選擇的。」他有氣無力地說。
「沒有選擇也是好的。」戀星喟嘆著。「如果有太多選擇,反而容易遺失很多東西,沒有選擇最起碼有了煩惱也還單純一些。」
蒙于硯睜開眼楮,正好接住戀星專注凝視的眼眸。
「我隨便亂說的。」她慌亂地調開目光,有種心事被看穿的尷尬。
「你好溫柔。」他深深看著她,像是不經意地說。
戀星不敢抬眼看他,就連呼吸都不敢,緊張得快要窒息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他想像得那麼好,她不覺得自己像天使,也不覺得自己夠溫柔,她對人好,只是不想被討厭,而她願意對他好,想用自己的優點來打動他,目的是想要他喜歡她。
她想用十倍的好,換來他的喜歡,如果能用一百倍的好換來他的愛,她也願意這麼做。
半晌的沉默,人來人往,上車下車,列車緩緩駛進了士林站。
正要對蒙于硯說她要下車時,忽然感到肩膀一陣沉,原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把頭無意識地靠往她的肩上,停駐。
要下車嗎?要吵醒他嗎?
凝視著他的濃眉、長睫,戀星耽溺著這一刻的親密,不願被干擾。
睡吧——
她願意守護他,只要能給他一個寧靜平和的睡眠,她願意守護。
☆☆☆
站在淡水捷運站的月台,蒙于硯和戀星兩人相視微笑了。
「兩個人居然一路睡到淡水,真是離譜。」蒙于硯抱著雙臂,不可思議地瞪著牆上的「淡水」兩個字。
「都是你把瞌睡蟲傳給我,我才會跟著睡著的。」戀星心虛地把責任丟給他。
「是這樣嗎?」他挑眉,不懷好意地笑看她。
戀星臉一紅,深怕他看出什麼來。
「你餓了嗎?」他突然問。
「有點。」她點頭,一顆心提了上來,期待地望著他。
「那……」他四下張望。「既然來到淡水,干脆到街上吃晚餐好了,順便幫我把這一仟塊的銅板花掉,減輕我的負擔。」
戀星笑著點點頭,心跳加快。
「好哇,這個忙我很樂意幫。」
「不錯,好現象,愈來愈不怕生了。」蒙于硯揉揉她額前的發,相當贊許的樣子。
「不,我很怕生,生魚片我死都不吃。」她一臉嚴肅地。
蒙于硯呆了呆,會意過來時,立刻被她機敏的回答逗笑,他用力扯了扯她的辮子以示懲戒。
「正好我也不吃生魚片,以後一起吃東西可以省點選擇的麻煩。」他笑說。
以後一起吃東西……戀星甜滋滋地想。
這是否表示蒙于硯還想跟她有續集發展?
「有家阿給很好吃,我帶你去。」她的聲音和情緒都飛揚了起來。
蒙于硯在戀星的引領下走進淡水老街,兩個人沿路吃了阿給、淡水魚丸湯、叉燒酥、酸梅湯,還買了老街名產當零食吃。
蒙于硯似乎是太久沒有吃過台灣小吃了,所以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有趣,而戀星是第一次單獨和男人逛街吃飯,她小心翼翼地記住這一切,記住他吃東西的神情、記住他無意間觸踫到她指尖的震撼、記住他蹙眉、淺笑的模樣。
萬一將來不再有這樣的機會,她還可以用甜美的情緒去感覺這短暫的回憶,鄭重將他收藏在心里面。
就在晚餐之旅即將結束時,蒙于硯看了看掌心還有不算少的銅板,直呼不可思議。
「吃了這麼多東西,一仟塊的銅板居然還花不完。」
「因為是小吃嘛,當然很便宜呀!」戀星聳肩輕笑。
「接下來呢,還想吃什麼?」
「不了,再吃肚子就要爆炸了。」她睜大圓亮的眼楮,笑著說。
「那怎麼辦呢?我可不想再把剩下的銅板背回去。」他繼續搜獵下一個目標。
「那……要不要買個廣東粥帶去給伯母吃?」她提議完後,又略有些緊張地解釋著︰「我不知道伯母是不是愛吃廣東粥,我只是想伯母是病人,所以吃粥會比較好。」
蒙于硯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在餐廳時听到的那些話,戀星的確不管對誰,都會付出同樣的關懷,對他的體貼,也不是因為他特別。
「很巧,我媽正好喜歡吃廣東粥。」他淡淡地說,掉頭便朝一家賣廣東粥的小攤子走過去。
心口為什麼煩亂起來,他也不太明白。
買了粥,還剩下三百五十塊銅板,蒙于硯轉頭看見戀星站在旁邊的攤子前,專心挑選以手工編織成的飾品。
他走過去,看到老板是位顏面傷殘人士,既不招呼也不理會戀星,自顧自地埋頭看書,一副愛買不買都隨便的樣子。
「這條好看嗎?」戀星挑起一條手鏈,轉過頭笑盈盈地問他。
坦白說,不好看。不過蒙于硯沒真的這麼說,他只是笑了笑不表示意見,其實這些手工飾品做得並不好,粗糙、美感不夠、價錢也貴了點。
戀星仍然決定要那條手鏈,並準備付錢。
二這條多少錢?」他走過去搶先問老板。
「三百五。」老板頭也沒抬。
居然這麼巧!「請你點一下。」蒙于硯把剩下的三百五十元銅板付出去。
老板抬眼瞄到堆成一小疊的銅板,臉色僵了僵,很受傷的反應。
「對不起。」戀星看出老板臉色驟變,急忙從皮夾內掏出三百五十元鈔票,把那疊鋼板換回來。
蒙于硯不解地看著她。
「走吧。」她拉著他的手腕往外走。
「為什麼要把銅板換回來?」他蹙著眉問。
「付那麼大堆銅板給他,可能讓他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你沒看到他剛剛的表情嗎?好像很生氣。」她看著手腕上的鏈子,吐了吐舌尖。
「其他攤子都能收,為什麼就他會覺得自己被侮辱?這麼驕傲怎麼做生意。」他忍不住批評起來。
「他是殘障人士嘛,跟普通人不一樣呀。」她理所當然地替那人解釋。蒙于硯不以為然,眼眸變得深沉。
「我不覺得他跟普通人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是臉部受了傷而已,雖然他是顏面傷殘人士,但也不能因此踐踏別人的同情心,自尊心若這麼強,就不應該到鬧市擺攤子,搞得自己跟買東西的人都戰戰兢兢,這是何苦?既然決定面對社會大眾,就應該放段,把自己當成一般人,否則你剛剛所有的一切行為,每一件都會讓他認為是在羞辱他。」
「真的嗎?」戀星扇動著長睫,愣愣地說︰「我只是想幫他的忙,倒是沒想那麼多……」
「戀星,你很善良,可是太懂得揣摩別人的心思了,這樣反而會害了別人,也會累死自己,你知道嗎?」
蒙于硯的話說中戀星的痛處,她是不知道會不會害了別人,但快要累死自己倒是真的。
「我的意思不知道你懂不懂?」他嘆口氣。
「懂、我懂。」她忙不迭地點頭,會對她說這種話的人,他是第一個,這樣的勸告對她而言別具意義。
蒙于硯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她,想起總務部那些人口中所形容的戀星,是那麼萬中選一、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他心中不免浮起一股深切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