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下意識在等,等著他什麼時候要見她。明知道前面有一個危險黑暗的沼澤,她仍然願意涉足一試。她是瘋了吧?除了這樣懷疑自己,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此刻的心情。
第四章
新宿王子飯店一側,有個皮膚黝黑、眼楮又黑又深,看起來約十多歲,帶點印度或是泰國血統的混血少年,雙手抱著膝蓋縮在牆角邊,眼神冷漠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潮,眼中有著超出年齡太多的老成世故。
臧臥臣站在混血少年的對面用角,喝著罐裝咖啡,墨鏡後宛如無底沼澤的黑眸正靜靜打量著他。
混血少年察覺到臧臥臣的注視,深幽的雙眸立即警戒地回瞪他充滿了憎厭和畏怯,潛藏在他眼瞳深處的畏怯與憎惡,對臧臥臣來說是非常熟悉的感覺,那眼神正是他少年時的寫照。
他將喝光的空罐丟進身旁的垃圾桶內,朝那個混血少年走過去,少年緊張地站起來,用充滿疑惑、不安的尖銳視線戰戰兢兢地敵視著臧臥臣。
「叫什麼名字?」
臧臥臣扳住他的下巴用力抬高,用一種審視物品的目光打上著他。
‘馬利。」
他被臧臥臣懾人的氣勢嚇住,低下頭不敢直視他,自動乖乖報上姓名。
「哪里人知道嗎?」
臧臥臣模了模馬利天生卷曲的頭發。
「不知道。’馬利搖搖頭,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立刻又低下頭。
「你剛到新宿,目前還沒有找到新的庇護,我說的對嗎?」
馬利傻眼,驚愕地抬起頭看他。
臧臥臣淡淡一笑,從皮夾里拿出兩張萬圓鈔票放進他的口袋里。
「馬利,從現在起你受我的保護,以後听我的命令做事,願意嗎?」
「願意、願意」
馬利忙不迭地點頭把手放進口袋里模索著,仿佛在確認那兩張鈔票是不是真的。
「好」
臧臥臣把手搭在他肩上,指著前方說︰「你現在往前直走,走到一家便利商店後右轉,接著你會看到一個‘櫻之谷’的招牌,你走進去找一個叫靖子的女人,她會安排你的住處,也會給你第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
馬利愣愣地問。
「跟蹤一個人。」臧臥臣淡然說道。「等你找到靖子,她會把那個人的長相特征告訴你,你听她的指示,她會告訴你該做些什麼、你只要把看到的、听到的,一向我報告就行了,只要干得好,你還會得到應得的獎勵。」
馬利興奮得兩眼發光。
「去吧。」
臧臥臣淺笑。
馬利歡天喜地的轉身,跑了兩步.止住,回頭問臧臥臣「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臣服的臣,以後就叫我臣哥」臧臥臣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打從五年前他當上堂主以後.就沒有人敢直接叫他臣哥了。
「巨,臣哥……」
馬利嘿嘿低笑了兩聲.半開玩竿地說︰「你不會那麼巧就是臧臥臣本人吧?」
臧臥臣微揚起嘴角,眼中閃著一絲贊賞。
看來你已經做過功課,反應還不算太慢,想在新宿混是該機靈點沒錯,我的眼光還不算差。」
馬利愣愣看著他,等他腦筋轉過來時,臧臥臣已經轉身越過馬路了,他驚訝地雙手掩口,這才像個傻瓜似地啊啊叫個不停。
想不到,他萬萬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遇上在新宿黑暗世界里最赫赫有名的人物,臧臥臣是所有在黑暗世界中游走闖蕩的小表最崇拜的人,誰能躲進他的庇護翼下,身份就會立即竄升一等。
馬利興奮得跳起來,為自己的好運感到開心不已,他又蹦又跳地朝「櫻之谷」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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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高中女生錯身而過時,臧臥臣風衣內側的行動電話正好響了起來。
他取出手機,看見熒幕上顯示出來的是保縹兼殺手沈文朗的電話號碼。
「堂主,你現在人在哪里?’沈文朗很明顯壓低著聲音。
「我在找一雙能用的眼楮。怎麼樣,有事嗎?」他一邊走路一邊說著。
「施雲雲小姐目前人在新宿,現在已經走到了靠近歌舞伎町的地方。’
臧臥臣愕住,那不就是在他附近了嗎?他抬頭四下環視,冷不防地瞥見一抹清淡的身影,他重重一震,驚詫地扯下墨鏡看清楚。
丙然真的是她。施雲雲。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堂主’
「等一下再說。」他驀地切斷手機,怔愕地看著身穿一襲米色薄紗及膝洋裝,站在麥當勞前,默默注視著對街巷口的施雲雲。
她跑到這里于什麼?她的目光又在注視著什麼?
新宿這一隅充斥著不是打扮詭異前衛的青少年,就是身穿超短迷你裙的酒女,施雲雲那一身規規矩矩的裝扮和自然而然散發的清靈氣質,與你所處的這塊地方是那麼的不相融。
她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唯一的理由會是因為他嗎?
他強自壓抑住澎湃的情緒,推翻這個理由。
不可能,他不相信她在等他,她是一朵栽植在溫室中備受愛護的紫玫瑰,怎麼會等待一個可能摧折她生命的死神。
那麼,明知道新宿是他的地盤,她走進來是為了什麼?為了調查他而來的嗎?還是別有企圖?這陣子東京四堂內斗頻傳,爭地盤,搶堂主大位的風波搞得風聲鶴唳,誰都有可能是叛徒,誰都有可能是間諜,他無法不懷疑她出現在新宿的動機和目的。
交錯著復雜感情的黑眸凝睇著她嬌柔的身影,紗質的短洋裝被微風吹得不住飄飛。
早在年幼時他就不相信人心,也不相信世上會有單純美好的事物當他還是個三個月大的嬰兒時,就被父母親當成貨物飄洋過海賣給了黑幫老大,從此墜人暗黑不可測的無邊地獄,對一個世界中只充斥著出賣和背叛、血腥和殘酷的人而言,根本不可能對人有單純的信任。
像他這種天天在刀鋒舌忝血的人,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橫死街頭,也許被槍殺,能把握的就只有現在,他抱著只能度過今天的心態,選擇用霸道的方式恣情享受人生。
他這一生從未真正相信過一個人,他無法讓自已相信,那一如月色的白,是鮮艷新宿里流動的最潔淨的顏色。
他緩緩按下保鏢沈文朗的電話號碼黑眸漸漸泛冷,冷到沒有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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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雲很少來新宿,最多只去過新宿的中央公園和摩塞克街、攤有放縱夜生活的歌舞伎町這一區她根本沒來過。
在新宿閑晃了大半天,她的整顆心是虛懸的,飄來蕩去,不知道該停在哪一處好?臧臥臣的名字從她心底細細地劃過去,是因為他說新宿是他的地盤,她才知道這個地方離他最近。
她仰頭深深吐息,忍不住暗暗咒罵自己怎會如此沉不住氣,才不過等了六天而已就等不下去了,也不顧矜持和面子,呆呆地就往新宿跑,她從沒有想見一個男人想到發慌過,老是追問自己,為什麼六天以來,臧臥臣半點訊息都沒有,日益嚴重的煩躁感令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臧臥臣若想見她自然會主動找她,而且說不定他曾經對一打以上的女人說過同樣的話……
「啊!被了!別想了」她在心里大罵自己。
她是條件絕佳,寧缺勿濫的施雲雲,怎麼能被一個黑幫分子耍得暈頭轉向,把他散漫魅惑的笑容和那雙霸氣囂張的黑眸裝了滿腦袋,還一心迫切渴望再見到他,她可是對自己有高度自信的施雲雲,怎麼能做出這種和花痴差不多的蠢事來。
快回去吧,臧臥臣不是說她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會有人通報給他嗎?若是讓他知道她出現在這里,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