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官女彼此說笑推撞著,一方面也是見梵天苦悶無聊,好不容易抓住了這個話題,便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起來,好給她解解悶。
梵天果然被這個話題吸引住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她支著下顎,鬧鬧地問。
「剛過午時。」妙兒答。
「好。」她揚唇淡笑。「本公主倒要看看,這場下了足足一個月的雨,是不是真的會在申時停。」她重新提起筆,沾了一點岫青,在那幅未完成的寒梅圖上增添幾許綠意。
爆女們見她總算靜下了心,也跟著屏住氣息,在細細的雨聲中靜悄悄地插花、烹茶、焚香,各自做各自的事。
當梵天聚精會神地在梅樹上畫完一只雀鳥,就在點上眼楮的那一刻摹然停住了筆,驚愕地抬起眼。
雨——果真停了。
陰握的天色倏忽間轉晴,雨收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梵天呆愣著,畫筆從指間滾開了也不自覺。
「現在是什麼時辰?」
她睜大眼楮問,不相信世上有這等巧事。
「申時了,公主。」
妙兒轉頭望了望天色,詫異地驚呼出聲︰
「哎呀,雨真的停了!」
爆女們也驚訝地頭靠著頭,竊竊私語著。
梵天怔愕了半晌,驟然起身,退自走出琉璃宮,往繁心殿去。
「公主,添件衣服,還沒穿鞋呀……」
梵天無心理會妙兒的叫喚,赤著腳,僅著一件單薄的紗羅,一身隨意的裝束,匆匆闖進繁心殿。
繁心殿有個男人的背影,高大、壯碩。
暗提帝和男人的談話,因她的闖入而愕然中斷。
「是梵天啊,你來得正好,快過來坐下!」
暗提帝招手喚她,滿臉喜色。
男人轉過身來。
梵天驀地怔住,剎那間有種措手不及的撼動。男人一轉過身,便將她的視線全都遮蓋住了。
赤色甲冑,深潭似的瞳眸,激狂的火——幻覺一閃而逝!
異樣的感覺竄遍她的四肢百骸。
他到底是誰?
「梵天,發什麼呆,快過來呀!」暗提帝愛寵地催促著。
梵天的心從來沒有此刻這般軟弱過。她赤著足,緩緩走到暗提帝身旁坐下,視線沒有從男人的臉上移開過半刻。
「焰摩,她就是梵天公主,是我二十個子女中最至愛的一個。
不過,也是言行最驕縱的一個,都是讓寡人寵壞的。」
暗提帝撫髯呵呵笑道。
焰摩。他叫焰摩。
梵無微眯著眼打量他,宮女們形容得一點沒錯,他果然不只生很好看,也果然不像世上凡身,謎樣的雙瞳深速晶透,仿佛無人可看穿。
男人捉住她大膽凝視的眼眸,覺得這雙眼楮似曾相識,仿佛歷經千年的焦慮,終于找到了她。
可是,纏繞在他心中的那雙眼眸濃情炙熱,和眼前戒慎淡漠的雙眸截然不同。
是……她嗎?
冥冥中想見的人真是她?
他心內有種渴求,也有種惶惑。
突然,眼前閃過一件七彩流光的櫻略頸飾,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在耳畔空靈地回響
你若背會了心經,我便送你一件禮物。
‘申時雨停可是你預言的?」梵天劈頭就直問,沒有半點應酬之詞。
陷人怔忡的焰摩驟然回神,視線凝在她的臉上。
「我只是懂得觀看天象而已。」他淡然道,目光仍鎖住她。
「焰摩太過謙了。」暗提帝轉臉對梵天神馳地說道︰
「焰靡不只是弓箭名手,更有知過去卜未來的本事,方才他把始羅國立國以來不為人知的官闈秘事說得一件不差,何時下雨,何時雨停亦是精確無比,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吶。」
「是嗎?」梵天不以為然,她壓根兒不信這類荒唐的預卜。不知為何,有種急欲征服這男人的,便有心想刁難他。「那麼你倒是說說看,我剛剛在琉璃宮里做了些什麼?」
焰摩微微蹩眉,這位梵天公主雖然美如天人,但他卻不喜歡她囂張霸氣的問活態度。
她真的是自己此生非見不可的那個人嗎?他不禁疑惑了。
「答不出來了嗎?」
梵天傲然冷笑,覺得自己輕而易舉地贏了他。
「你方才在作畫,畫的是一幅寒梅圖。不過,只差畫中雀鳥的眼楮尚未點上,沒說錯吧?」
他有心挫她的傲氣,便用更冷漠的語氣來回話。
梵天臉色倏地一僵,登時有種毛骨驚然之感,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真的有預卜先知的能力!
「焰摩又說中了?」暗提帝光看梵天的臉色就已猜出八、九分了,他嘖嘖搖首驚嘆道︰
「梵天在男人面前從來面不改色,想不到焰摩有本事讓梵天臉色大變,真是了不起呀!
梵天沒來由的氣憤起來,任誰都別想征服一向倔強倨傲的她。
「你在父王面前賣弄預卜的本領究竟有何企圖?」
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充斥在她的胸口,不知怎地就是想壓倒他。
焰摩挑起眉,呆愕地看著咄咄逼人的梵天,無來由地感到失望。
他鮮少與人來往相處,面對如此尖銳的問話根本不善應對。
只不過,他感到異常失望,想不到苦心想找的人,竟然會是這樣一個囂張跋扈的女子。
「梵天,焰摩擁有凡人所沒有的異能,說不定是上天派來輔佐始羅國治理天下的仙官,不可口出蔑語。」暗提帝輕斥道。
梵天向來對神仙道術嗤之以鼻,但暗提帝卻是深信不疑。
「父王怎知他沒有野心,他用這套妖法惑亂父王,說不定最大的野心是要謀奪始羅國的王位,父王不可不防啊卜’她的語氣中有恫嚇,不明白為什麼,就是有股非要把焰摩壓制到底不可的氣焰。
這麼與他糾纏,真是怪異又快意的感覺。
焰摩不禁冷笑,他哪來這等復雜心計,腦中唯有一個簡單純稚的念頭,不過就是想見一個今生非要見到的人罷了。
可惜,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他「想」見的。
「公主可有一件七彩櫻珞頸飾?」他莫名地只想問清楚這件事。
「誰喜歡戴那種麻煩累贅的東西,什麼七彩瓔珞頸飾,我听也沒听過,見也沒見過。」她不屑地哼道。
丙然不是她?但令他疑惑的是,他能透見暗提帝的一生,卻看不見她的未來。
焰摩垂眼長嘆。也罷,是不是這個語氣、態度蠻悍的梵天公主都無所謂了,他不想再看見她挑釁的神態。
「我來這里只是想找個人,這個人既然沒有找到,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他緩緩起身,淡然說完,掉頭便走。奇怪的是,想離開這里、離開她,心中卻不知為何涌起一股說不出來的失落。
「焰摩,你別走,寡人封你為官,你盡避在宮里住下!」暗提帝氣急敗壞地追下龍床。
他恍若未聞,昂首闊步地走出繁心殿。
梵天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有種難受的感覺襲了上來,心底有個聲音在急喚著要他別走。
暗提帝急轉過頭,向梵天怒聲斥責著。
「他是父主請回來的仙官,你怎可如此狂放厥詞,還不快上去向焰摩陪罪。」
梵天被父親如此斥喝還是生平頭一遭,登時氣得瞠目結舌。
「父王,他既然有預卜的神力,想找人並非難事吧,若這人不在宮里,他又何必特意到此找人,分明話中有假,更何況,他找這個人到底想干什麼?」要她陪罪,除非天塌下來。
梵天的質疑並沒有錯,暗提帝有點糊涂了。
他找這個人想干什麼?這句話令焰摩怔然站住。
是啊!他找這個人想干什麼?這個人出現在他晦暗的生命中究竟有何意義?
不,他不能走。他一定要弄清楚梵天公主,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如果是,他找她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