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修冥點頭輕笑,意味深長地朝朔日淡淡一膘,悠閑地轉身離去。
「你這個傻瓜,說話沒有半點分寸。修冥一走,朔日立刻責備望月。
「我說錯什麼了嗎?」她不悅地皺眉,用力握住他的雙手。「說好了要帶我一起住進巽雲宮的,你為什麼突然不告而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龍宮里?你怎麼忍心見我嫁給毗摩阿修羅王?」
朔日揉著額角,無奈輕嘆著,他並不像望月那般對真相無知,所以不能因為對她的戀戀不舍而陪她一頭栽進無解的亂局中,他的身分,她的身分,都不能由他任性妄為。
「回去,你不能待在這里。」他寒下臉色。
「為什麼?」她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千里迢迢跑來這里,她要听的可不是這句話。
「因為父親已經決定將你嫁給毗摩阿修羅王了,何況你我是兄妹,不方便住在一起,將來天帝若有意指婚,你在這里會是一種妨礙。」他硬著心,故意激她。
望月錯愕地呆望著他,心忽地直直墜落,落入暗黑不可測的深淵,在他眼中,她看見自己碎成了片片。
「我不嫁。」她眼神一黯,下已驕矜地抬起,決絕地說。「我也不離開這里,不離開你。」
「這由不得你。」他冷冷地說。
望月狠命咬著唇,下唇給她咬出了血絲,添上了一抹妖異的色彩。
她不是不知道她與朔日間絕無相戀的可能,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被眾人所棄,她的命運她要自主,不甘心受人所縛。
「你若堅持送我走,你一定會後悔。」她認真盯著他,忽爾奸狡地一笑。
朔日冷然一顫,驚怔地俯視著如曼陀羅花般嬌艷的容顏,他凝神看著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女子,幾乎可以看見隱藏在她靈魂深處凶狠肅殺的那一面。
他了解她的個性,她說到做到。
第二章
望月丟給朔日那一句威脅的話起了作用,朔田擔心她在盛怒之下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只好讓她在巽雲宮內先住下,安撫她一段時間再說。
他先派人送信到龍宮,讓娑竭龍王明白,他之所以會留下望月,是希望能好好開導她,未免強將她嫁給毗摩阿修羅王後,激起她那蠻劣的性子,面闖出什麼更令娑竭龍族難堪的事。
婆竭龍王捎來的回答只有短短的兩句話
「好自為之,莫讓鬼族的污血穢亂了龍族。」
看著這兩句觸目驚心的話,朔日就已經明白父親的暗示了,他對望月特別的愛寵、過分的保護、費神的掛心,都讓父親察覺了他內心真實的心思。
他對望月從無防備,隨著難喻的因緣。一點一點被她擄獲,縱使現在醒覺,卻已逃不出來了。
對他而言,望月的出現滿足了他對她原始的痴心和思念,但前夕相處、耳鬢廝磨的日子,對他身心的折磨竟一日比一日還要痛苦,他們中間是個水火不容的境界,若一跤躍進去,兩人都會粉碎成灰。
他非常明白,也試圖躲避,躲避著不見她,或是見了她就當作視而不見。然而越躲避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想見,恨不得就此沉淪,什麼都不顧。
數不清是第幾回了,他從修冥的步虛宮大醉而歸。
昏暈中,他看見一個人影幽幽仁立在他的房門邊,神情落寞地望著他。
怎麼躲也躲不掉了……
「朔日哥,你在躲我。」望月一雙灼的的眼睜不肯放過他。
朔日醉悠悠地、腳步不穩地走向她,藉著醉,迎視她過分濃烈的凝眸。
她絕艷的容顏隱隱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仿佛隨時都能救傷他,在疼痛的絕望當中,竟帶給他奇異的滿足感,寧願被她戕傷、由她吞噬。
「我是在躲你。」他逼近她,雙臂撐在她背靠著的門板,將她困在門板與他的胸膛間,苦笑著。「我不能像你這般任性,除了躲你,還能怎麼樣?」
望月的紅唇顫抖著,不顧一切地撲過他懷里,一下一下地哭捶著他的胸膛。
「為什麼要躲我?為什麼不能像以前住在龍宮時那樣?朔日哥,你為什麼要變了,變得跟每個人一樣,用白眼對待我,我到底是哪里不對?你們每個人都要這樣避著我、趕著我、躲著我,到底為什麼?你告訴我
她的眼淚燒痛了他的心,無法抑止地疼起來。
「我不該答應韋馱將軍……」他忘情地以臉頰俯貼、廝磨著她嬌艷欲滴的淚顏,低啞的輕哺中滿是自責。「如果不把你帶回龍宮,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緊伏在他懷中,嗅聞著熟悉的男性氣息,淡淡的酒氣幾乎將她噴醉。
這是一直守護她、疼惜她,讓她感到安全信賴的厚實胸懷,她不想失去,不要失去。
「你剛剛說什麼?朔日哥。」平息了激烈的情緒,她這才疑惑起他為何說出那些奇怪的話。
他剛剛說了什麼?酒意令他懵懂起來,他不記得了。
「朔日哥,答應我,待我的心永遠都不要變。」她仰起臉,紅唇懶懶地輕摩著他的鬢角。
朔目迷眩地與她對望,看著她痴憨的神情,只覺得渾身如火一般熱,殘存的理智竭盡所能地拼命壓抑體內沸騰翻涌的。
她的紅唇不安分地移到他耳畔,輕輕幗咬著他的耳珠,他渾身一顫,驚見她泛著紅星的俏臉;如催情的藥般誘惑著他。
「別這樣!」他用力推開她,急切地退後幾步,費力壓抑焚身的欲念。「我醉了,你快回房去,別待在這里!
望月茫然呆立,幽幽注視著他。
「朔日哥,以前我們在龍宮那段開心的時光,難道真的回不來了嗎?」
他怔然望著她,他寧可他們之間不要有那段開心的時光,如今就不會嘗到這種欲死的痛苦了。
「回不來了。」他從恍然中回神,淒苦成笑。「你是妹妹,是女人;我是你的哥哥,是個男人,你讀過不少經書,應該很明白這樣的身分代表的意義。也許你只是暫時離不開我,一旦分開的日子久了,你自然就會把我淡忘了,以前曾經說過的那些玩笑話,你最好別太認真。」酒意漸漸褪去,身心都泛白。
他的話讓她覺得刺心。
「對你來說,從前說過的那些話都只是玩笑話嗎?」她咬牙問。
朔日垂眸,無語。
她深抽口氣,壓抑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她勇敢地開口。「我對你的感情不只是兄妹之情而且……
「別說了!」他倏地打斷她,心頭怦然亂跳。
「我一定要說。」她的指尖瑟瑟發抖,把一切都豁出去。「我對你,已不再是對哥哥的那種單純依賴了,我心中索繞著對你的渴念,但那是對一個男人的渴念,不管我的念頭有多麼天地不容,但我就是不要你當我哥哥,我渴望得到你,你對我而言只是一個男人…」
「閉嘴!」朔日暴喝,怒捶門板。「明天我立刻送你回龍宮,剛剛說的話我只當什麼都沒听到!
「我想愛一個男人那樣愛你,」她自顧自地說下去,再羞恥,她都要說。「即使讓我粉身碎骨,萬劫不復,我也想以女人的身分愛你一次。」
朔日怔愕住,陷入龐大的震撼中。
「就算你強行把我送回龍宮,逼我嫁給毗摩阿修羅王,我的想法永遠不會變,你若非要把我送走,我會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對你的心情。」
他駭然失色,驚見她微微地笑起來,容顏有著淒絕的美麗。
「有誰听見心愛女人的示愛時,會像我這樣痛苦,這真是好笑,太好笑了——」醺醺大醉的朔日撞倒了步虛宮里的屏風,空茫渙散的視線盯著琉璃藻井、悲憤地狂笑出了眼淚,像要把內心的積怨一並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