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池有自淨的法力,過幾日便清澈湛然了,緊張什麼。」
她埋首在他襟口嘟嚷著,指尖有意無意地在他胸上畫圈圈。
朔日懊惱地低聲∼嘆,阻止她手指頑皮的挑弄,她已經不再是小女娃了,無法再逼自己假裝忽略貼揉在他胸月復上的誘人胸脯。
他輕輕推開她,和她之間的關系,是到了該切斷的時候了。
自從將望月帶回龍宮以後,所有娑竭龍王一族的人都無法接納她是羅剎鬼族的身分,父親是因為礙于韋馱將軍的請托,不得已才將她收為義女,取名望月。
他很可憐望月受排斥的處境,所以一肩擔負起教化之責,教她誦讀「法華經」等等佛法經典,期盼她能徹底化去心中戾氣。
望月沒有懷疑過自己是龍女的身分,而「羅剎惡鬼」這名詞她也只在經典上讀過而已,根本從來沒有和自己聯想在一起,因此一直很不明白為什麼龍宮里所有的人,會以鄙視輕蔑的眼光看她?
龍族中只有朔日哥哥待她好,她便縱情享受他對她的寵溺,至于那些輕蔑她的人,她自有辦法整一整他們,好讓自己暢快。
羅剎克族中的女鬼,為了誘惑男人食啖,俱都擁有似天人妖艷的形貌,這些特點在望月漸漸長成後也都出現了。
她的粉臉絕艷、眼瞳妖魁,服波流轉之間,流露出來的盡是不經意的魁惑。
兩人親昵的兄妹關系漸漸起了變化,他喜歡望月絕艷無暇的容貌,喜歡她專注睇他的眼神,就連她有意無意散放出來的狡邪笑容,他都無法不喜歡,究竟是日久天長,讓他對她暗生情愫?抑或是男人與生俱來的本能?
雖然他分辨不清楚,但他都明白自己再也受不住引誘了,終日在和絕望之間痛苦掙扎。
名義上,他們兩人的身分是兄妹,但事實上,她的真實身分是羅剎鬼。
娑竭龍王之所以收她為義女,為的也是將來能把她順利嫁給其他族類,不必混亂娑竭龍王一族的血統,光是這一點考量,他就明白自己和她之間永遠沒有任何相戀的可能。
「望月,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朔日輕嘆,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
「什麼事?」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認真地笑問。
他起身,背對著她,低低說道︰「天帝敕封我為日逐王,職司人間雷雨,並且賜給我一座巽雲宮。
「巽雲宮?」她抬臉,蹙眉凝望他那一頭如火焰般激狂的發。
「對,在南海。」他不動。
望月跳起身,縴縴小手勾住他的頸項,開心地笑起來。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搬過去那里住嗎?那好哇——」太棒了,她早就不想住在龍宮里了。
朔日緩緩拉下她的手,眼神、表情都無比認真。
「不是我們,是我一個人。」話一說出口,心頭便狠狠一抽。
「什麼?」她一下子沒听懂,眨了眨如羽扇般的眼睫。
「你還是住在龍宮里,只我一個人搬到巽雲宮去。」他說得更清楚一點。
望月渾身僵住,笑顏霎時間凍結。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激動地摟著他搖撼、大嚷。「為什麼、為什麼!
「你是我的妹妹,哪有兄妹一天到晚黏在一起的。
他刻意疏冷語氣,不能猶豫,該要了斷了。
「我不管,我就喜歡一天到晚跟你黏在一起,那又怎麼樣!
她霸道地緊擁住他,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是跟朔日哥整日或在一起的,從前可以,為什麼現在反倒不行了。
「你是要從龍宮出嫁的龍女,而我將來也會有婚配的對象,你已經不能再跟我講在一起了。」明知這樣的解釋勸服不了嬌蠻的她,但他還是刻意強調這一層關系,然而最深刻的原因像濃重的烏雲般,冷冷遮在他的心上。
「我不管,我永遠都要跟著你,我也不許有人嫁你,你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她跋扈地嬌嚷。
朔日被這幾句話蠱惑住,定定凝望著她嬌柔嫵艷的絕世容顏,豐潤的紅唇微微掀起,令他感到一陣心施蕩漾。
「不許胡說。」他定了定神,轉開眼輕聲斥責。
「我才沒有胡說。」她霸道地摟住他的手臂。
「反正,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咖里,你休想要擺月兌我。」她輕哼一聲,哪管什麼兄不兄妹,有誰規定兄妹就不能永遠住在一起。
「你呀——」朔日撩起一綹繾綣在他胸前的長發,又氣又憐地逗弄地的鼻尖。「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
「朔日哥,你不會擺月兌我了,是不是?」
望月輕皺著嬌俏的鼻尖,化嗔為喜。「太好了,我終于可以跟你一起離開這個討厭的鬼龍宮了。」
朔日無奈地淺笑,梳掠著她柔細的長發,並不直接回應她,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
「今天讀了法華經里的哪一卷?」
「第六卷藥王如來品。」她膩著聲音撒嬌。
「真的讀了嗎?」他懷疑,她向來不愛讀經,老是說謊騙他。
望月得意地哼笑,早料到他不信了,于是比手劃腳地背誦起來——
「佛告請比丘,道法一等無有二乘,謂無上正真道,往古來今無有兩正,猶如眾流四該歸海會為一味……」。
朔口笑著支頤倚坐在池畔,很喜歡听她背誦經文的聲音。
池中倒映著他英姿颯爽、狂野傲慢的俊容,望月半偎在他懷中,笑靨嫵艷妖魁,縴縴皓腕把玩著一朵新生的白蓮花。
靜溫迷離的白蓮花池畔,飄蕩著輕悠的誦經聲。
朔口渴望這美好的剎那能永遠留住,只要——他不是龍神,望月不是羅剎。
「朔日!」
朔日剛戴好九雲冠,整妥一身紫紅甲冑,正要往靈霄殿謁見天帝時,被娑竭龍王攔了下來。
「你……什麼時候住進巽雲宮?」娑竭龍王深瞅著他問。
「就這幾日。」他專注地望著父親。
「你最好默默離開,不要驚動任何人。」娑竭龍王低沉而威嚴地說道。
朔口呆凝著琉璃地面,明白父親的言下之意。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追問的必要。
「順便告訴你一件事,毗摩阿修羅王看上了望月,我有意將望月嫁給他。」
朔日深吸一口氣,怔呆住。
娑竭龍王繼續說道︰「望月對你的態度讓我非常憂心,她對你表露出的感情已經不是正常的兄妹之情了,你最好趁搬出龍宮這個機會想辦法疏遠她,以後也不許每天再和她廝混,免得不小心出了事,紊亂我娑竭龍王族的血統。我不怪你把望月這個麻煩帶回來,可是現在我終于找到機會能把她送出去時,你不想幫忙也千萬不可阻撓,明不明白?」
朔日一運沉默,茫然呆視地面。
「可以的話,就盡早搬出龍宮位到巽雲宮去,望月的事我自會安排。」娑竭龍王低語過後,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去。
朔日怔然呆立,久久回不了神。
他和她之間的結局,早在他預料之中了,無論多麼濃烈的依賴、羈絆,最終都要分離,這是他早就預知的了。可是為什麼一旦真正面對時,才驀然感覺到心口一陣嚎叫不出的遽痛。
他握拳透爪,渾身僵冷。終于,頓悟了什麼叫絕望。
望月在龍宮內四處漫走,多日不見朔日也遍尋不著朔日,讓她感到心慌慌的。龍宮內每個人見到她,除了是她所習慣的疏冷表情外,還加添了幾分詭異之色,讓她開始有著莫名的不安,尋不到朔日的恐慌在她心中形成了莫大的煎熬。
再找不到朔日,她就快要受不了了。
「悅葉,見到朔日哥嗎?」看到采花的少女,望月揚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