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星閉目小憩,假裝她是不存在的,他實在不想耗盡元氣來和她動怒了,跟她相處,譏諷怒罵全然無用,必須心平氣和才不至于令他元氣大傷。
睡意緩緩襲來,他緊繃的神經逐漸松弛了,原來,被輕軟小手撫模的感覺並不壞,說不出題什麼樣的感覺,只知道暖意融融,前所未有的安心。
月光隱約穿過樹蔭,投射在武星清冷俊美的臉上,紫霄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看得兩眼發直發傻,她真喜歡看他的臉,他是她這輩子見過最與眾不同的人物了,她支著下巴,指尖雀躍地撫模著他的頭發、眉毛、鼻梁,開心得不得了,因為他終于肯乖乖給她踫,不再凶巴巴地吼她了。
「武星,紫霄會好好照顧你的,不用擔心喔——」
她的小手軟軟地滑向他的下顎,往上一溜,貼在他冷薄的嘴唇上,驀然,她收回了手,怔怔地看著被他咬傷的指尖,心口突地一跳,一種她這一生也許都無法明白的情緒,已經在她的心底慢慢滋生了。
※※※
「我要喝水。」
蹲在溪畔洗手洗臉的紫霄呆了一呆,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武星,臉上綻開了一朵無所保留的燦笑。
「我說要喝水,值得你這麼高興嗎?」武星輕哼,這小女娃還真無聊。
「高興。」她盈盈地笑,雙手盛滿了水送到他唇邊。「這是你第一次開口要紫霄做事,可是別再咬我的手指頭了。」
武星看著她的手心,皺了皺眉。「你的手洗干淨了沒?」
紫霄探頭看了一眼手心,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水就都從她的指縫間流光了。
「那,我用葉子盛水給你喝。」她靈機一動,很高興自己想出這個法子。
「葉子也要洗干淨。」武星漠然地說。
「好。」她歡天喜地的沖洗手掌大的葉子,盛滿了水,小心翼翼地捧到了武星面前。
武星就著葉緣慢慢地喝光了水,便轉過頭去不看她。
「還要不要?」她把頭伸到他面前。
「夠了。」他把眼楮閉上。
「那,要不要吃東西,溪里有魚,我抓魚給你吃。」這是她剛剛的新發現。
他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我不吃東西的,你要我說幾次才明白呢?」對她除了平心靜氣說話沒有別的方法,他可不想氣死自己。
「好吧,等你想吃東西的時候再跟紫霄說喔。」她不以為仵,起身在他周圍晃來晃去,看見什麼新奇的就痴望了半天。
溪石上有只小螃蟹溜過紫霄的腿邊,她全副精神立刻給小螃蟹吸引了去。「螃蟹、螃蟹,你要去哪里呀?你要回家嗎?你家在哪里呀?橫著走會不會看不見路呀?」她逕自蹲在溪畔逗弄驚慌亂逃的小螃蟹,格格笑著。
武星別過臉,不想看見她幾近白痴的行徑。
「武星,你看螃蟹真奇怪,是橫著走的呢,螃蟹也一這很奇怪為什麼我們人是直著走的,對不對?」她抓住他的手臂笑問。
武星一听,微微怔住,一個莫名且模糊的念頭閃過,世上似乎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即使是非善惡也都是沒有絕對的。
意識到紫霄仍挽著自己的手,他旋即厭煩地抽開,古怪地盯著她看,明明是很蠢的幾句話,為什麼值得他想那麼多。
「你這輩子永遠也見不到師父了,你傷心嗎?」他端詳著她那張髒兮兮的小臉蛋,淡漠地問。
「傷心,很傷心。」她點頭,忽然不笑了。
武星靜望了她好一會兒,繼續問︰「是我害你這輩子都見不到師父的,你為什麼不恨我?」
「恨?」她听不懂,愛笑的嘴角又揚了起來。「怎麼恨你?紫霄不懂。」
「生氣你總該懂吧?!」他忍耐地。
「生氣,我懂,師父老是生我的氣,你也老是生我的氣。」因為懂得回答他的問題,所以她開心地拍手笑著。
「你難道就不曾為了什麼事情而生氣過?」他懷疑地看著她。
她搖頭,很困惑地反問︰「沒有,為什麼要生氣?」
「你不氣我……帶走你師父?」他試著用她懂的語言。
「不氣,紫霄喜歡你,也喜歡師父。」她的笑容純真如嬰孩,溫暖耀人。
武星默然,眼神不可置信地凝望她。
「你是不是覺得師父對你很重要,所以才會帶走他?」紫霄一本正經地低問。
重要?因為憎恨那些燒死娘的臭道士,所以滿心只想殺了紫霄的師父泄恨,但其實殺不殺他真有那麼重要嗎?
和燒死娘的臭道士們明明沒有瓜葛的人,為什麼就非要殺死他不可,為了什麼而執著?武星陷入了苦惱的沉思。
「沒關系,你如果比我需要師父,我就把師父讓給你,我不會向你要回來的。」紫霄仍然在用自己世界中的語言在對他說。
他愕然與她對望,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己。
「別再說了,讓我靜一靜。」他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煩躁。
「你跟很多人一樣,都不喜歡和紫霄說話。」她微露失望的表情,但隨即又展開笑靨。「那我不說話了,就在你身邊陪你可好?」
「不要。」他瞪了她一眼。「你身上臭死了,離我遠一點。
紫霄低頭抓起領口的衣服嗅了嗅,憨笑著。「紫霄好多天沒洗澡了,好像真的臭臭的,呵呵——」
武星閉上眼不理她。
「好吧,我到附近走走瞧瞧,你想跟我說話的時候再叫我,要我坐遠一點也沒關系。」紫霄說完,便起身輕哼著曲子走開。
武星忽然覺得迷惘,仿佛突然墜入了一個陌生的境界,有點措手不及。
紫霄是怎麼做到無憂無慮、無愁無恨的?每個痴傻的人都像她這樣嗎?在她純真的笑容里,世間的得失是非都是無。
怎麼樣才能笑出她那種獨特純淨的笑容?自有記憶以來,他從來都不曾像她那樣笑過。
※※※
紫霄在樹林間漫步閑逛,看見一塊爛木頭上長了許多香菇,欣喜地一朵一朵摘下來。
「香菇用火烤一定好吃極了。」
她撿來荷葉,把香菇包妥抱在懷里,抬起頭從林間望出去,隱約看見一潭清澈碧綠的潭水。
她行到潭邊,月兌下鞋襪,把一雙光潔的足踝伸進潭水中,一陣透骨冰涼的寒氣猛然直沖腳心。
「哇,好冷!」她冷得縮回腳,放棄用潭水洗澡的念頭了,回身之際,忽見林中有白煙裊裊升起。
「有人住在這里!」她開心地跳起來,懷抱著香茹向白煙升起處奔去。
不多久,便看見一株大樹下結著一間茅草屋,她走到屋前,朗聲喊︰「屋里有人嗎?」
門開了,走出一個魁梧健壯的大漢來,看見渾身凌亂骯髒的紫霄,以為她是個流浪的乞兒,沒好氣地說︰「干什麼,要討吃的我可沒有!」
「這位大哥,我不討吃的,我有香菇呢。」紫霄笑著把荷葉打開給他看。
「不討吃的叫門干什麼!」
「我來跟你討些熱水洗洗澡,那邊的潭水太冷了,我禁受不住。」她沒有一點防備之心。
大漢狐疑地打量著紫霄,盡避臉上髒污,頭發凌亂糾結,仍隱約可以看出清秀的輪廓,看樣子,她還是個挺漂亮的小女娃兒。
「小泵娘,你為什麼一個人在山里?」他的眼神不懷好意地在她身上溜轉。
「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一個朋友,他在那邊的溪谷,他嫌我身上臭,所以我想把身子洗干淨。」她一五一十地說個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