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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賦 第6頁

作者︰齊晏

她細細地哭了起來——娘,您也曾是這樣的嗎?相思懂了,懂得您是如何沉淪耽溺的了,那真是令人難以抗拒的感覺呀!

但我不要沉淪,不要——相思沉重而清晰地對自己說。

天色由橘黃轉為靜紫,夜幕漸漸低垂。

桀瑯看見一襲白衫的相思,手提著琉璃燈款款行來。

他在紅融融的燈下瞧她,她白皙柔女敕的面容又冰封了,眼神冷漠而且古怪,這是第二次,他見到她倉皇無措地自他眼前逃開,背著他穩妥地戴好那張冷面具,再好整以暇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相思,我不想冒犯妳……」他柔聲地說,卻被相思飛快地打斷。

「你什麼話都別再說了。」她冷淡而且嫌惡地。「我不想再听見你說任何一句輕薄無禮的話,從現在開始,我除了替你換藥,給你送飯菜以外,絕對不會再和你多說一句話。」

桀瑯緊盯著她,懊惱地說︰「何必這樣呢?」

相思打定了主意不睬他,在替他換藥的時候,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就把他想成是個全然沒有生命的東西,想成是一棵樹或一顆石頭都行,而打定主意這麼做以後,果然讓她輕松自然了許多。

桀瑯凝視著她,面前的少女白皙如玉清麗且動人心弦,然而望著他的眼神卻滿含戒備與恐懼,彷佛當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一樣懼怕,想盡辦法地要躲避他,但他怎能輕易地就讓她躲掉?

毫無預警地,他突然攫住她皓雪般的手腕。

「為什麼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盯著她,眸光炙熱如火。「我絕不是壞人,也無心害你,妳說妳一人獨居在此,為什麼?妳的爹娘呢?在妳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告訴我——」

「放手!」她驚駭地奮力掙扎。

「為什麼怕我?」他急切地問。「為什麼害怕听見我對妳說的話?」

相思被他突來的舉動和逼問嚇住了,她的臉上掠過一抹驚惶,急著想掙月兌他的掌握,但是他的力量大得讓她無法掙月兌。

桀瑯緊緊扣住她的手,眼中點燃了兩簇奇異的火焰,他熱切地說著。「相思,不必害怕,更不要躲避我……」

「你放手、放手!」她陡然尖叫出聲。

桀瑯微微一震,急忙松開她。

「以後不許你再踫我!」她驚悸地大叫。

桀瑯的心狠狠地縮成一團,他咬著牙,束手無策地看著她。

相思渾身發顫,凌亂地收拾起桌上吃剩的菜肴,突然瞥見辛苦熬煮的一大鍋魚湯竟然原封不動,桀瑯連喝也沒有喝上一口。

她轉過臉看他,眼楮瞪得大大的,眸子里閃爍著一抹無辜的委屈,莫名地惱怒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啞聲問︰「為什麼不喝湯?」

桀瑯兀自浸于狼狽混亂的思緒里,不解她為何沒頭沒腦地問出這一句話。

「我不是不喝,只是湯放在桌上,我無法下床去喝。」他認真地解釋起來,小心翼翼地覷著她怪異的反應,想了想,又繼續接口說︰「等妳熱了來,我一定馬上喝光。」

相思的心飄忽得很厲害,她的視線被他糾纏著,移也移不開。

她覺得自己好象一尾曝曬在岸上就要窒息的魚,如何奮力掙扎也躍不回賴以生存的水里,灼熱的陽光,曬得她渾身干澀疼痛。

如果現在有面鏡子,她一定看得見鏡中自己那張慌亂失措的容顏。

第三章

整整半個月以來,相思果然堅守著她所說的話,除了替桀瑯換藥,給他送飯菜,為他換洗衣物以外,真的不再和他多說一句話,不管桀瑯怎麼大膽直言,怎麼嬉笑怒罵,怎麼輕聲細語,她一概來個相應不理。

相思按時替桀瑯換藥、送飯,絕不會在他眼前多停留半刻,真正會理睬桀瑯的只有金錢豹和小猴子,偶爾他會從開敞的窗前,看見相思涼掛衣服的身影,柔軟輕盈,一陣緊似一陣地撩騷著他的心。

桀瑯覺得自己成了一間臥室的囚犯,相思則像酷吏般冷漠寡情,他已經悶得快要發瘋了。

捱了一個月,桀瑯的腿傷幾乎就要痊愈了,他再也忍不住,挪動著沒有受傷的左腿,慢慢地下床來,由于雙腿太久沒有行走,全身筋骨僵硬得隱隱作痛,他在屋內扶著牆小心翼翼地練習著走路,直到左腿完全適應了以後,這才放心走出關了他一個月的囚牢。

當他慢慢步出草屋,看見草屋外用木樁圍成了約莫一人身高的圍籬,一看就知道是防野獸用的。放遠望出去,但見四面山峰插雲,鳴禽間關,腳下踩著一片柔軟的細草,鼻中聞到竹林幽淡的清香,此谷與無憂谷景象大為不同,無憂谷遍山遍野都是鮮花,嫣紅奼紫,芬芳馥郁,但這里除了樹叢便是竹林,處處鮮果懸枝,耳際充盈著山泉鳥語,樹上甚至有猴群跳躍嬉戲著。

此景遠超過他的想象,彷佛亙古以來不曾有人跡到過,隱隱約約他听見了汲水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他看見相思蹲在山泉旁,一飄一飄地將泉水舀進木桶里,小幼猴趴在她的身旁用手盛水喝,她則一面舀水替金錢豹洗澡,一面喃喃自語著。「每回你出去吃了飯回來,身上就滿是腥臭味,真是難聞極了,千萬別告訴我你吃了什麼,我可一點也不想知道……」

桀瑯听見相思對金錢豹說話的語氣很溫柔,雖然出言斥責,但眸中卻盈滿笑意,他此刻倒真希望自己是那頭金錢豹了。

金錢豹靈敏地嗅到桀瑯的氣味,牠抬頭望他一眼,低嗚了兩聲。

相思回頭一看,乍見他,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你……怎麼走出來了?」她吃驚得結舌起來。

「再不走動一下,我可真要變成一顆石頭了。」他掀了掀眉,跛行著,慢條斯理地走向她。

他走得愈近,相思的下顎就抬得愈高,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她的下顎已高抬到令她頸項發酸的角度,她這時候才猛然驚覺,原來他的身材竟然如此高大挺拔,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柔弱,直到現在——

桀瑯高碩地矗立在她的面前,壓迫得她難以喘息,她整個身子是僵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她真真實實地意識到——原來這就是男人了!而這個男人還讓她成日心神不寧、魂不守舍,是個深具危險性的男人。

「妳在打水?」桀瑯輕快地笑問。

相思震動了一下,終于回過神來,她猛然退後兩步,咬著唇,低首斂眉,悶不吭聲地彎下腰去提水。

「我來幫妳。」桀瑯橫過左手,從她手中輕輕搶過木桶來。

相思再度愕然,自己平時不但要用雙手去提那桶水,每提著走五、六步,就得停下來喘一口氣,再走、再停,總要費上一番工夫才能提回屋里,但是她看見桀瑯單用一只左手提水,加上他的右腿不便,竟然還能不費吹灰之力,那只木桶在他手中就像輕得沒有重量一樣。

本來就不算大的廚房,因為桀瑯的存在而顯得更為窄小,他坐在飯桌前東張西望,興味盎然地看著相思淘米下鍋煮飯。

「這白米應該是從谷外帶進來的吧?」他好奇地問。

「嗯。」她淡淡地應了聲。

「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谷一趟嗎?」他又問。

「我從不出谷。」

「呃?」桀瑯大為驚奇。「這些白米和布匹是從哪里來的?」

相思生著火,漫不經心地說著。「以前,我舅舅每個月會來看我一次,每回都會帶些米面來給我。」

「每個月?」桀瑯努力搜尋記憶,疑惑地。「我來這里已經一個月了,怎麼不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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